第五卷 -- 第二十回　过岸觅匪踪　谁是真英雄（二）

白袍客冷眼一瞥，却不将那所谓的藏宝地图拾取，冷笑连连，哧声道：“糊涂，糊涂，这图分明就是假的。亏你自诩江湖经验老道，却看不出其中的蹊跷么？”不及黑袍客应答，身形一晃，冲到了船舷之前，问刁管事道：“还有小舟麽？”刁管事何曾见过如此的迅捷身法？却也识得他的武功厉害，额头立时冷汗涔涔，但见黄豆珠子大的汗水渗暴而出，颤声道：“先前说过了，没，没有了。”本欲前面再缀上“大爷”二字，以尽讨好奉承之意，可惜惊骇之下，咽喉痹沉，就是多说一字，也甚难甚艰。

江面上那小舟渐远，一个大浪扑来，距离小舟前端一丈匍下，重压之下，又震起一层余浪，反将其往后推开数丈，船上四人“啊呀”惊呼，不知是骇异回浪凶猛，还是惊恐离得大船更近了些。白袍客脸色铁青，双目神色愈发冷然，低声道：“你说什么？”刁管事只觉得浑身上下筋骨瘫软，哭丧着脸，哀告道：“确…确实无舟了。要是有船，还不乖乖奉上吗？”翟涔章见那刁管事虽然刻薄尖钻，但为人也不算大恶，深恐白袍客忿怒之下，便要出手害他性命，急道：“你，你好歹也是江湖的大枭雄，且不可伤害无辜。要是传扬出去，岂非大伤你的声名？”此言一出，便见白袍客回头瞪视一眼，哼道：“我杀了他，你又能奈何？”言罢，将刁管事推开一边，忽然笑道：“你晓得我是谁？旁人又晓得我是谁？可笑，可笑，连我来历尚且不知，我便是作了无数伤天害理的事情，你们却到哪里去败坏我的声名？”翟涔章瞠目结舌，不能应答。

但见白袍客左顾右瞻，看待周围一番，旋提起旁边一块长长窄窄的登渡引板，就往江面上抛去，身子顺势拔空而起，待板浮于水面，他堪堪正落在木板之上，便如离弦之箭，迅速朝前面小舟追去。木板每每势尽歇下，他就矮身伏腰，反手一袖击出，掌在袖中，拍打水面，那木板倏忽疾行。秃头胖子、张大娘子、包寨主见状，莫不惶恐畏怯，三根浆愈发挥舞如风，急急逆江流而走，却不往对岸划去，一者上岸不易，二者忖夺这白袍客轻功极高，若是岸上追逐，更是难逃难避，只盼着能借助江涛浪打之势，将后面的木板掀翻推沉，便是大幸。凶道人吃过大亏，心有余悸，骇异之下，双手插入水中，拼命划拨得愈发紧切。大船之上众人何曾见过如此精绝轻功，莫不瞠目结舌，夸赞不已。

翟涔章正自感慨羡慕，听得耳边风声响动，侧头观之，却是那黑袍客轻轻飘下，双足甫一沾贴得甲板，就见其伸手一抄，将那地图捞在手里，喃喃道：“假的？怪哉，他哪里看出来的？”蓦然三两步窜至翟涔章身边，沉声道：“喂，我问你，方才那穿白衣服的与你说了些什么？”翟涔章双目始终盯着江面，心不在焉，听他问起，随意道：“哦，不过叙了几句单薄旧话，也没什么。”黑袍客看了他半日，忽而拧眉，忽而扁嘴，神情互异不一，继而笑道：“好，好，你既然是他故旧，我也不来迫你说话，否则还落了他的口实。”

白袍客一手握著腰间之长剑剑柄，另一手扑击水浪，那条木板在浪尖浪底摇晃不定，他双足立于上面，甚是稳牢，也左右摆动幌曳，始终不曾落下水去。张大娘子四人本不擅水功，打桨驱舟已然是勉强之极，此刻见白袍客追来，彼此距离愈发接近，心神登时大慌，手足无措，几根桨相互撞击，“啪啪”乱响，就看得小舟在水中转起圈子，再也不得挪移一尺。就见白袍客一声长啸，左足一蹬木板，飞身而起，那右足足尖勾住板侧一提，竟挟着木板凌空往小舟上落下。翟涔章趴在船舷观看，见他似是说了什么话，那凶道人乖乖从怀中掏出一件物事，被他接过，又向这边挥手示意。

刁管事极怕此人，只恨不得离他愈远愈好，只是方才见识了他的本领，哪里还敢违迟，心想：“倘若再惹恼了他，便似方才那般也踏板推浪而来，我哪里还有性命？”兼之黑袍客吆喝着摆船过去，他也知悉此黑袍人武功极高，愈加不敢迟疑，讪讪陪笑道：“是，是，这就过去。”于是喝令手下船夫伙计慌忙掉头转舵，不多时就来到了小舟之侧。

白袍客跃上甲板，回头哼道：“你们这小船拥挤，既然花了船钱，可要上来？”张大娘子脸色苍白，嘴唇嗫嚅几下，不敢搭话，那秃头胖子躬身控背，点头哈腰，笑道：“不用了，这小船行江，破风贯浪，倒也有几分惬意自在。”唯诺告辞。白袍客咦道：“原来你这胖子也有一些风雅，莫怪打斗之时，尚能怜香惜玉，不去唐突佳人了。胖子连道不敢。张大娘子满脸羞红，暗道：“原来先前舱内的比武情形，都…都被他瞧得一清二楚了。”四人见白袍客未加阻拦，急忙驱舟离去。

黑袍客在一旁笑嘻嘻地抱臂观看，忽然身形一晃，轻飘飘地迎上前去，笑道：“你那真地图到手了？”白袍客斜睨他一眼，并未作答。黑袍客却不生气，只是反来复去地询问，喋喋不休。白袍客被他纠缠得急了，后面不待催促，遂淡淡道：“未必是真，却必是原物。铁凤凰的好歹，其实几人能说得清楚？”言罢向翟涔章瞥了一眼，自向船头而去，一人依栏远眺，更显冷清孤寂。那黑袍客揉揉鼻子，转而双手叉腰，吐吐舌头，哼道：“显摆个什么劲？了不得，好稀奇？铁凤凰，就是金凤凰，我也不把它瞧在眼里咧。”反走向船尾，前後黑白分明。翟涔章百无聊赖，心道：“管你什么藏宝图，干我什么事？我还是扫我的地去。”走入舱内，提着扫帚簸箕，依旧在甲板楼梯轻轻打扫。刁管事唯唯缩缩地伺候一旁，见白袍客与黑袍客皆不搭理他，心中松了一口气，暗道：“这三个大瘟神却没有一个要走的？我可要小心应付才是。”咳嗽一声，招呼船归原路，往下游对岸渡口划去。此刻风起，正是顺向，刁管事心中大喜，急令扯足大帆，心想：“早些到岸，早些送走瘟神，早早回家洗澡逗孩子。”就见大船作速而下，便若水上奔马，疾驰猛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