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 第十五回 忽哨（五）

乌老二偷眼看了半日，眉头微蹙，咂咂有声，说道：“怪哉，这元大色鬼如何会跑到这盘龙庙来了？”翟涔章听他说道什么“元大色鬼”，便若深谙此人的底细一般，好奇登起，问道：“乌二哥，你认识他么？这元好照究竟是什么来历啊？”乌老二嘴角一扁，神情颇为不屑，道：“我哪里会认识此等龌龊之人，不过却是晓得他的一些底细罢了。听闻此人乃是当今幽州总管元弘嗣的胞弟，乃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大窝囊废。他打架不行，带兵打仗也不行，可谓之极其有名的废物，但论起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的本领，他也算得上是当今官场之上的五十大顶尖高手之一。”

翟涔章笑道：“他有如此厉害？”乌老三侧头在地上啐口唾沫，道：“翟兄弟，你休要不信，我二哥说话不会错的。”乌老二续说道：“去岁他因贪污罢官，乃是重罪，他却与其胞兄上下打点、四处活动，废谪居家不过区区三月，便复受起用于江南督事，官居偏将军。你说厉害不厉害。哎！亦足见朝廷昏庸了。”

乌老三呸道：“这家伙甚是好色，偏偏家中的大老婆脾性暴躁，十分的厉害，且是那奸相宇文化及的嫡亲内侄女，自然是万万得罪不得的，更休说收妾纳小之事。他也机灵，常常假托公干事务，窜出家门，专在那烟花柳巷之所、温柔旖旎之地留恋忘返，还常常穿着便衣，与旁人争风吃醋、呼喝夺狎，就在妓院娼门内与人打得一塌糊涂。嘿嘿！说来有趣，他便是吃了亏，虑及此事万万传扬不得，若被他老婆知晓，哪里还了得？也只好忍耐不发，且自鸣得意，道：‘争香而斗，大雅之为，岂非君子大妙？’呸！这狗贼，竟然厚颜无耻至此。”

周志龙神情轻缓，说道：“如果是此人带兵，不过是大酒囊饭袋领着一群小酒囊饭袋，还用甚麽西瓜雷、布置甚麽机括？待出去冲杀一通，定能将他们吓跑。”翟涔章尚有些惴惴，低声道：“我从未与官兵打斗过，他们若是排兵布阵，围陷我等，只怕不易脱身哩。”乌老三圆瞪双目，沉声道：“小兄弟，你怕了麽？害怕那混账脓包，你便更是大脓包。”翟涔章闻言，胸中豪气陡升，道：“我怕什么？莫说他是脓包，就是甚麽了不起的名将军，我也敢去挼拔他的老虎胡须。”心中暗道：“打得过我便打，打不过我就逃，大丈夫随机应变、好男儿审时度势，这又有何难？”

便看旗帜后踱马而出一位顶盔披甲的将军，盔是双翅盔，当中镶嵌偌大的一颗白明珠，顶上垂吊着一根黄毛长翎；甲是黄金锁子甲，鳞片层层披挂，看似坚固牢实。其人生得白白胖胖，小眼黄眉，八字翘胡，猪唇牛鼻，便是丝绦紧缚，那一个大肚子依旧高高鼓起，或是箍憋得难受，此人又将腰带松了两格。他腰间悬者一柄腰刀，不见刀华光芒，然鞘上金银裱饰，颇为华贵。马鞍的后面，歪歪扭扭挂着一根近丈长矛，白杆银头，散缨之上缀点着一些盘花小结，倒颇有几分女儿气。翟涔章上上下下将之打量了半日，心想：“此人果真是个好色之徒，我哪里能在他跟前丢了威风呢？”几人相顾一眼，忽然哈哈大笑，提着兵刃，拉开院门就冲了出去。

元好照初见门开，有人吆喝举兵冲杀出来，心中未免慌乱，旁边早有四个黄衣汉子各举刀盾冲至马前，分夹其左右。显是这元好照最是怕死，早早便于身边布置，备妥了守御看护之人，稍有风吹草动，便即遮掩挡护。其中一人颇若惊怒，方盾斜推，大刀直直向前，遥遥指点，嚷道：“你莫不是那叛徒翟涔章？”元好照此刻也瞧得真切，见对方不过五人，心下大宽，闻听此言，低头问道：“马护卫，你认识此人麽？”

翟涔章也是大吃一惊，转念一想：“是了，这谷黯圣心机极深，他一面通过赤眉道人与刘武周勾结，另一方面，却又信誓旦旦效忠大隋朝庭，此人我也认得，本是我雪刀派弟子，去年听闻外调押镖，此后始终不见回转。说来说去，原来是投效于这甚麽‘去闲偏将军’麾下，作起了他的侍从。他既然口口声声唤我叛徒，可见尚与雪刀派多有消息往来。”想起他的姓名，遂搔搔头皮，挤眉弄眼，笑道：“你是原先三进院的马师兄马寰贵吗？怪哉，我说如何相隔多日尚不得见，想念甚紧，不想你乃贵人高福，却被谷大掌门安排于这位大将军座前效命，如此说来，你也是朝庭中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