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 第八回 陋室空堂 悚惧惶惶（三）

听佘婆婆又说道：“你们也好歹于此地盘亘了数日，算得老客，如何还这般拘谨？来来来，我请你们喝上好茶。”言罢，伸掌一推，袖过生风，便将一张石桌堪堪掀起，笃于四人面前，稍晃即定，继而长袖又是一阵甩挥，却轻轻地卷起了四个杯子，就朝石桌掷去。翟涔章穴道未解，看乌氏三兄弟举止皆不得洒脱，似也受禁难避，见四个杯子破空飞来，呼啸有声，心中俱是惊讶无比，暗道佘婆婆内力浑厚，劲贯杯中，自己数人怎能接住，相顾苦笑，心想：“罢了，罢了，今日就作个落汤鸡吧？”却看杯子行至桌顶，势尽坠滑，竟然平平稳稳地落于桌面之上，茶水稍稍荡漾，没有洒出一滴一毫。

李田拍掌夸赞，道：“婆婆好武功。”佘婆婆受了夸赞，不觉面有得色，斜眼瞅着四人，忽然问道：“你们可想离开此地？也罢，好歹先喝下这钟茶水再作道理。”乌氏三兄弟看她露了如此的一手功夫，内力深厚，运劲巧妙，也不晓得比自己高明多少，俱是悚惧惶恐，心如土灰，暗道：“只怕咱们就是被解开穴道，归还兵刃，大夥儿一并拥上去与她打斗，也定然不是她的对手。”听她蓦然询问此事，不知究竟是何用意，相顾惘然，不敢作答。翟涔章暗道：“她这是分明胁迫我们。”明明知晓佘婆婆用意，然顾忌那彭三公在水帘洞中再耽搁了几日，更是凶多吉少，说不得此刻早已经是地府游魂。

他心中犹有不甘，暗道：“老毒物惫懒无赖，那阎王爷也讨厌他，怕是也不愿意要他哩。”迟疑得片刻，终究鼓足勇气，讪讪笑道：“婆婆果真肯该抬贵手，放我等离去？妙哉，妙哉，婆婆乃是何等高贵之人，怎愿意与我们这些浊物在一起？我们停留这仙府福地，也免得糟蹋了此地的粮食。”

佘婆婆哈哈一笑，道：“你倒会扯住顺风旗，见了旗杆就往上爬的。”又说道道：“这有何难，我这便要出去，你们若是走得动路，便随我一并上去就是了。”言罢，提着那柄沉重拐杖，横在身侧，挪步走近过道。李田向翟涔章做个手势，示意他跟上，又朝乌氏三兄弟道：“你们若是耽搁，便算作要留在此地安息养神了。”四人又惊又喜，抬步尾随，摇摇晃晃。那过道有数十台阶，上面一扇小门。推门而出，又是一条道路，有那数根追萤小蜡点燃，星星点点散步于壁墙，黯影昏光，引着此条甬道徐缓行上。

也不知晓走得多久，听得“嘎吱”一声，佘婆婆似是推开一扇木门，回首对乌氏三兄弟道：“这里有一个石球，你们把它推开。”乌老大抬眼望去，见木门之后，当路阻拦一块偌大的石球，料想有千余斤重，不禁面色为难，嗫嚅道：“我兄弟受前辈神威，俱被封禁了穴道，浑身上下气力不济，只怕――”不及说完，便见佘婆婆脸色陡变，怒道：“没有气力，难不成你们都是大草包么？”手中铁杖挺出，那杖尾正抵住石球，大吼一声，双臂叫力，竟然把它推了出去。稀稀落落的阳光倾透而下，原来石球后面是一个竖坑，旁边挂着一条绳索，往上瞧去，升上三丈高，又是一扇平放的木门，门上几个大小不一的圆孔，孔外昼白，该是地面。

翟涔章见佘婆婆如此气力，惊得瞠目结舌，乌氏三兄弟也相顾骇然，暗暗乍舌。乌老大急忙赶前两步，躬身抱拳，陪笑道：“婆婆好内力，好气力。”暗道：“她是走一程，扯一帘，每一次展现的武功愈发了得了。”佘婆婆冷笑道：“比你主人怎样？”乌老大满脸涨得通红，既不敢说自己主人坏话，又不敢开罪面前的恶婆子，左右为难，诺诺讪讪，一时无语，见佘婆婆不依不饶，一双眼睛若鹰隼般狠霸霸地瞧来，愈发惊惶。

乌老二见势不妙，心中惴惴不安，吸口气，说道：“我家主人与前辈都是武林中罕见的高人，各有千秋，睥睨群雄，你们若能相见，必定是英雄惜英雌，英雌惜英雄。”一言带过，只说双方都是了不起的江湖异人，孰胜孰败，堪堪避过，并不加断言妄语。佘婆婆哈哈大笑，道：“我若是见了你家主人，必要与他一争高下。”一手提着铁杖，另一手挽起绳索，双足在壁上连踏，拔身而起，推开地面木门，窜了出去。身形敏捷，轻功造诣，委实了得。

李田尾随其后，回身弯腰，隔着袖子握着翟涔章的手腕，将他拉起来。乌老大、乌老二、乌老三你推我搡，也渐渐依次爬出，甫一睁眼，便觉得眼前陡然明亮。佘婆婆与李田恬然平淡，但翟涔章与乌氏三兄弟莫不喜形于色，心想：“总算是见到天日了。”心胸登时开阔许多。又见自己被一片阴影遮蔽，回头打量，背後是上明下暗的雕花窗格，角落处盘结蛛丝，根根粘灰惹尘，不禁恍然大悟，原来这出路就在盘龙庙后殿的柴房之内。柴房顶上，瓦破大洞，一股明晃晃阳光倾泻而下，打在那木门上，透洞而入。出得柴房，前面是个清凉的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