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 第六回 苦救援（十）

翟涔章面上无动声色，然心中又惊又喜，蓦然想起先前兰花之言，便对她问道：“妹子，你说知悉了一个老大的秘密，是也不是？究竟是什么秘密？”彭三公冷笑道：“这才是功利糊涂的人咧，不过才推开牢房，那一身的枷锁尚未褪却，便急欲打听。”翟涔章“啊”的一声，笑道：“大丈夫欲成大事，往往不拘小节，我却误将这一句用到妹子身上来了，该死，该死。”急忙伸手掰开扣搭，松开兰花手脚的枷锁。彭三公哼道：“有时可以不拘小节，有时却不该胡里胡涂的。且又说回来了，你是那能够成大事、做下大伟业的大丈夫么？嘿嘿！休说什么大丈夫的话，就是能不当大狗熊，那已然是很了不起的。”翟涔章暗忖他教训的也是，遂哈哈一笑，也不驳斥计较。

兰花脱了束缚，心中欢喜，笑道：“多谢翟大哥救我。”彭三公懒洋洋叹道：“他来救你，理所当然。”忽然将头摇晃得如那拨浪鼓儿一般，说道：“这年头莫怪人心不古、世风日下，皆是俗尘男男女女颠倒黑白、混淆是非、胡里胡涂、莫名奇妙所致，他拿把假钥匙开锁不得，我用了真钥匙送你出牢，你反倒谢他，却视我若无物。”兰花尚不知这老头是谁，只是见他与翟涔章二人之间，忽而嘻嘻哈哈，忽而恶言交相，若是大冤家，又如忘年交，此刻听他抱怨，不觉莞尔微笑，敛衽万福，恭恭敬敬便是一礼，盈盈道：“多谢这位前辈相救之大德大恩。”彭三公摇摇头，说道：“你说我大恩，这我受了，你要是称我大德，我却万万不敢承认，嘿嘿！有人吃了我的大苦头，心中对我怨恨颇重，这‘大德’两字，在他听来，可是好大的一把刀子。”言罢，斜眼往翟涔章瞥睨。翟涔章想起被他困在水帘洞中多时，又封了半天的穴道，趴在屋顶动弹不得，本是气恼异常，但顾念他毕竟开了铁锁牢门，倒确是帮了自己一个大忙，这半腔忿怒便不觉消去了一半，咳嗽一声，挠挠头皮，道：“怨则有之，恨则未必。”彭三公愕然一怔，继而又是哈哈大笑，道：“某厮坎坷跌难，屡逢不畅，因此胸臆烽火燎燎，不能尽熄，便是偶尔沉迹，不过若隐约伏炭罢了，稍加挑拨，即刻熊熊炽起，能燎烧得半边天呢。”兰花咦道：“那‘某厮’是谁？”翟涔章咳嗽一声，揉透鼻头，讪讪笑道：“他这老儿时有疯心巅的毛病，你我不要理他，任由之胡说八道就是了。”

便在此时，听得外面脚步声响，踏踏迭碎。有人叫道：“哪里来得这般大胆子的贼人，竟敢下迷药药饭看守，跑到地牢劫狱？”另外一人冷笑道：“除了翟涔章那大恶人，还会有谁会有这般大的胆子？翟涔章，你自投罗网，也怨不得我们不顾念师兄弟情谊。”说话之人，正是那刘文金。另外一人喃喃道：“果…果真是他？”刘文金怒道：“自然是他，那桌上不是放了纸条，写得清清楚楚，道什么‘翟大侠重游故地，怜香惜玉，挟美双双共去之，堪堪羡慕鸳鸯’的么？什么翟大侠，亏之大言炎炎，厚颜无耻，却连我的肚皮也要笑破了。”那人似是尚有踌躇，疑惑道：“他来则来矣，又何必留下字条呢？”刘文金喝道：“这种人肆好张扬，就是留张纸条，也无甚奇怪。怎么着？程净耀，你还怕他被擒受执不成？莫怨我没有关照你，这体恤怜悯叛徒，也是叛派违规的大罪。”程净耀“啊”的一声，颇似惊慌，不敢说话。翟涔章心头腾腾又是火气，暗道这刘文金素来与自己不太相合，此刻可是被他逮着大肆报复的绝好机会了，这不是公报私仇以泄私忿又是什么？思忖间，便看好几人一手提着雪刀，一手提着灯笼，急匆匆跑了过来，在道口站定架式，将通途封堵严实。灯笼上贴着一个大“巡”字，原来是他们夜巡。那几人见着彭三公，俱是大吃一惊。为首一个腆着大肚子的灰袍矮汉便是刘文金，便见之大刀斜摆，指点道：“瞧见了没有，站在那老匹夫后面的，不是那翟涔章是谁？”

彭三公笑道：“好，好，你们来得真是合适，我这两条宝贝蛇儿腹中饥饿，正愁没有食物填饥呢。”双袖一抖，青、红两道光芒倏地闪过，弹落在通道之上。刘文金先是慌乱，待看清那两条小蛇，心中大宽，遂大刀一挺，忘旁边啐口唾沫，笑骂道：“这种小蛇，也能吃人？老头儿胡说八道，当我是傻瓜么？”彭三公眉头微蹙，忽然伏下身子，对两条蛇儿说道：“你们稍时喝上几口血就是了，此人傻呼呼的，却自以为聪明之极，其一身皮肉哦一定臭烘烘不堪，难闻得紧。你们吃下一块肉，拉上三四天肚子，我可伺候不得。”初时兰花本欲将她听来的秘密告之翟涔章，见他眉头微蹙，紧攥拳头，凝目瞪视前方，不觉一怔，暗道：“是了，此刻追兵堵截，他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听这秘密，且缓言之。”遂不敢插言。两条蛇口吐红信，半盘半立，程净耀见它们身形弯弓，尾尖稍稍用力，便可疾弹而出，心中不觉畏惧，忍不住往後退了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