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 第五回 拳脚消灾厄 红日映山路（四）

翟涔章奔出山道，跑了一段，突然生出一个念头：那彭三公若是此刻归来，双方碰上动手，自己岂非又要被他擒回洞中，想季于此，不禁机伶伶地打了一寒战，四下观看，转身攀上一处低矮的坡壁，以后专挑那草木丛生、人迹罕至的荒道野径行走，心道彭三公虽然识得水帘洞这般隐秘之地，却未必能够踏遍此山所有道路，且山地起伏不平，草木遮掩极多，便是老毒物真地追来，自己随便往哪个凹洼小穴缩身躲避，他再有能耐，也万难寻觅踪迹，想到这里，不觉又有几分得意。

来到虎踞角，再转过前面的两条坳，便是雪刀派大院所在。翟涔章一路奔行甚疾，不由累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便在一块石头上坐下，稍事歇息。他心中又喜又忧，不晓得自己归派之后，对于谷黯圣与三位师叔之事，是继续堪察明白，还是混噩酒肉，孰若无睹？忖道：“要是追查下去，无疑于自陷险境；若是不查，一味装作糊涂，我岂非又要被憋死闷坏么？”也不知若是派中人物问起来，自己为何多日不归，其时该怎么回答，循照常理，自然是要将这多日来历一五一十述说清晰，但因此招出彭三公，却不免大为踌躇，只觉得这老头看似顽皮，有时暴戾，却也不是坏人，若谷黯圣知道昔日大仇人赶来报仇，便发动全派弟子搜山，又在水帘洞内设下埋伏，那彭三公岂能再有活路？犹觉前数日彭三公说得那些话，倘若堪印真实，那谷黯圣本是罪孽深重，别人寻他报仇、大义至归，既然是理所当然，自己反倒通风报信，叫之早早提防，岂非又是助纣为虐、伴虎作伥么？

他思来想去，没有一个计较处，便在此时，“啪”的一声，远处似是传来一阵动静。翟涔章心中一惊，急忙蹲身伏下，往一棵大树后面摸去，悄悄往外窥探。又似一阵脚步声传来，愈来愈近，翟涔章胸中砰然乱跳，七上八下，心想：“这是谁，是老毒物，还是我派中的兄弟姊妹？”脚步声离他约莫三四丈时，嘎然而止，听得一人说道：“今日情状不同，万无下手良机。怪哉，雪刀派如何防范得这般严密，莫非是知晓你我皆要来寻他们晦气，因此格外小心么？”另一人微微一笑，道：“雪刀派门人弟子的武功都平庸得紧，但人多成势，小觑不得，如今又处处提防、布岗设哨，委实不好对付。不过勿用担心，依我观之，他派中人物其实离心离德，能有几个是真正恪守职责的？到了晚上，必定或去喝酒，或呼呼大睡，或干些什么别的逍遥快活之事，岗哨萎顿，处处都是破绽缝隙，咱们待天黑了，再想法子摸进去不迟。”翟涔章心想：“这些是什么人？看似对我雪刀派，毕竟没有善意哩。”

却听另一个粗旷的嗓子似是“呸”的吐了一口唾沫，大声道：“这谷黯圣得了咱们主人传授绝招，不思回报，反倒想法子偷了南诏宝藏，果真是死无可恕。只是大哥，你说他武功厉害，当真如此么？为何咱们主人反倒――”不及说完，听得先前第一人嘘道：“不要多言，他本是没有多么厉害，但此刻想必大有精益，你我要是心存大意，只怕稍有不慎，便即冤枉断丧一条性命。二弟，你说是不是？”那老二又是微微一笑，道：“大哥说的不错，且谷黯圣本就是欢喜谋划心机之人，明里暗里，他为了守御其物，提防咱们兄弟，也不知设了多少办法陷井，你我务必小心谨慎。”那粗旷嗓音乍呼呼说道：“怕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怕死不是好汉。二哥，你也忒小心了。”那老二笑道：“三弟自然不怕死，但若因此再也喝不上天仙楼的女儿红，吃不到名厨的巧技烹饪，岂非是大大不划算呢？”那老三咦道：“有理，有理，还是小心些好。”三人哈哈一笑。翟涔章听得真切，心中疑惑不已，心想：“他们说道什么南诏宝藏，又说道什么传授绝招？莫不是这谷大掌门悄悄得了什么好处，却背信弃义，言而无忠？”转念一想，心中又是感慨万千，忖道：“不想谷黯圣心机之重，原来这几人也颇为忌惮。”屏气凝息，却听得声音倏倏作响，渐渐远去，那几个人从树丛经过，身影晃动，往北而去，各人口中兀自喋咶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