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 第四回 提旧怨 故人非故人（五）

彼此四人战成一团，滚滚，腾挪跳跃，连斗数十招，饶是孙、吴、朱三人联袂，刀网穿插纵横，却也奈何不得那黑衣人。孙风飘武功最高，刀法最好，斗得性起，便闻“唰唰唰”三声连响，夜色之下，蓝莹莹的刀光在空中划出三道弧线，第一刀自左往右横劈对方肋下，若庖丁解牛之势，看似凌厉，但造式绝然算不得高明，因此不待此招用老，口中微微吆喝，手腕轻转，刀身行至半途，蓦然由上往下斫下，弧线顿成长虹贯日之状。只是此刀招中有套，套内含式，可谓之变化无穷。眼看弧线划尽，不能伤敌，自身反要露出破绽，孙风飘“嘿”的一声左足踏进，腿荡衣襟下摆，能进一步却只进得半步，右腿猛然往後一蹬，竭力前冲，人如离弦之势夹刀欺身逼前，陡然抢得先机，一丝光茫颤微微正好照在刀身之上，引出银恻恻的一道半圈，那半圈落尽之处，便是对手大腿。

翟涔章瞧得真切，心中惊讶：“孙师叔这招很高明呀，虽是雪刀派的招法，却又颇有不同。”却不知此乃孙风飘穷思极索、自创的一式绝招，叫做“夜莺啼晚春飘雪”。

黑衣人眼见得刀来，不慌不忙，左足旋走，手中朴刀沧啷啷一抖，刀尖颤抖，反往对手的手腕刺去，双目眯成一线，若是面有微笑，当是以为孙风飘迟此招实在寻常无奇，只消自己手臂再稍稍往前一送，孙风飘必定中剑。

杨不识心中大喜：“大恶人中计了？”蓦然一惊：“不对，我尚且看出孙师叔此招淡中藏菁、虚中纳实，那人使刀的见识远较我为甚，如何会看不出来，莫非是将计就计？”

果见那黑衣人忽然哈哈大笑，说道：“唉呀呀，莫非孙二侠此招也是虚招？否则我看似你肘下三五寸，为何却有显明破绽？是了，这一招乃一箭双雕之计：我若尽力抵挡，你陡然收势，我撤刀不及，岂非就要手忙脚乱，难保不为阁下有机可乘；我如不抵挡，躲避之时取那破绽，你则乘机运出实招，是也不是？无论如何，都是不好不利！”又道：“如此一来，我可要暗加小心、百般戒备了。”

孙风飘惊道：“你，你――”

便见那黑衣人方才左足前踏，右腿微弓，暗藏玄妙，便待架住自己这一刀之后，抢步欺前，刀刃外向顺劈，此刻他却似心中顾忌，果真左足迅速缩回，反是那步步为营，小心守御的打法。

孙风飘颇有些恚怒，暗道自己如此招式，毕竟还是被黑衣人识破，于是咬牙切齿，心想：“罢了，既然被你瞧出了其中的端倪，那些虚招想必也派不上用场了。”大吼一声，突然扑上前来，红印印的刀锋斜劈抡下。

那黑衣人桀桀怪笑，说道：“如何这般受不得撩拨？你这狐狸尾巴便不能多藏抑一些时刻麽？”双足一点，轻飘飘地往後退去，孙风飘大刀扑空，那一招“夜莺啼晚春飘雪”虽然巧妙，毕竟无功，不由大为挫败。

吴海川与朱少点暗暗凛然：“不想如此新招，依旧奈何不得这大恶人。”两人忽左忽右，忽进忽退，皆以孙风飘为中心，一者大刀乱舞，极力扰乱对手心神，一者进退有度，牵扯黑衣人步履身法。

又过得二十余招，那黑衣人似有些不耐烦，说道：“纠缠不清，奉陪不得，就此了结了吧？”退后小半步，疾又猱身扑上，他朴刀击来，正与朱少点大刀相撞，“当啷”一响，朱少点手臂阵阵麻痹，虎口也隐隐生疼，不由凛然，虚晃一招，飞身长拔。

那人笑道：“你想从半空攻击我么？”话音才落，两边刀光闪闪，一双寒刃挟着星光各分左右劈来，皆处于同一水平面，就往其腰间呼啸而去。将近未近之时，一刀突然往上挑起半尺，另一刀朝下压了数寸，攻势顿变，却成了袭取此人胸、腿两处要害。这般一来，那黑衣人便处于三面夹攻之势，万难躲避。孰料他周身忽然刀光闪耀，一层层刀刃锋锐若莲花绽放般逐次展开，只听得三声惨呼，孙风飘、吴海川、朱少点纷纷仓皇而退，相顾叹息一声，转身疾逃。

那黑衣人哈哈大笑。翟涔章瞧得仔细，但适才那一招还是不能辨别清楚，只觉得招法之诡异，委实是生平所从来未见，骇然之余，亦不免大起疑惑：“他武功再高，如何能敌得过三位师叔联袂之战？只是三位师叔方才皆被其猛招逼迫，窘迫逃走，乃是不争之事实。我派之中，竟有如此高明的刀法麽？不对，不对！”就看那人大声道：“诸位慢走，我尚有要事，不能远送，恕罪恕罪。”反手去推棺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