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 第四回 提旧怨 故人非故人（二）

翟涔章眼睛一转，问道：“却不知你的脸上被画了什么？想你其时虽然四十来岁，却必定也是英俊潇洒、面若满月吧？便是笔墨涂写，必也是别出心裁，若清浓错致之山水宝画，另有一番雅韵？”彭三公愁眉苦脸，叹道：“那个坏蛋，他将我一面金牌摘了下来、再上满蘸饱墨，然后印在我的脸颊上。”翟涔章捧腹大笑，道：“如此狭促，实该将之绳之以法，先用大板子好好伺候，非把那人屁股打开花不可。”

彭三公眉毛一挑，手指戟张，点着他的鼻子骂道：“原来你不仅是个无赖，还是那坏蛋。他那厮在我们脸上肆意乱涂乱画，看得三分象人，七分如鬼，奈何我们只能在他屁股上大作文章地报仇？”翟涔章哈哈笑道：“我是无赖，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可谓天地人皆知。你们自然十分气愤，莫不是愤然之下，愈发奋勇缉贼？”彭三公道：“你猜得不假，当真是日夜无歇，到处奔波，只想报仇。不出三日，果真便将那草上飞捉得，自然也用浓墨在他脸上画了一幅极好的水墨山河，然后再脱下他的裤子，狠狠打了一顿。”

翟涔章道：“妙哉，妙哉，如此便报仇了。”彭三公扁扁嘴，忽然叹口气，神情竟略有几分黯然，喃喃道：“孰料他大叫冤枉，说自己从来不曾留书盗宝，否则如何敢在城中一处最大的酒楼喝酒，酩酊大醉被我们捉得？他一直大声唤屈，又哭又骂，待到了半夜，忽然一声不响，再遣人探看，却是气死了。”

翟涔章惊道：“他的脾性果真如此暴烈刚强么？”彭三公眼睛瞪得极圆，道：“这等手法只是骗得别人，却骗不得我堂堂名捕。他好好一个大活人，该是愈骂愈精神，如何会气死暴亡咯？我细细堪验，终于发现他胸腹之上，却有一个极小的血孔，却是被人用针器所扎，伤口内部隐约发黑，分明是中毒而亡。如此一来，我方觉或是错怪了他，那背後真凶杀人非为灭口，乃是教之不可翻供，便是死了，也要老老实实扔下这桩罪过，由此可见，其中定然是大有隐情。”他又拔下酒葫芦，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长叹一息，道：“那草上飞有个习惯，他每次作案之前，总欢喜现配迷药，以为如此一来，断无失效。其中有一味药材，只在城中一处有售，且价格极贵，胜愈黄金。我仔细打听，数日间，只有一人购买过此种药材，听那掌柜的描述形状，此人绝非草上飞，乃是另有其人。我按图索骥，终于发现此人乃是剑主人聘来的一位雪刀派少年才俊，呸，说他才俊，却是大大抬举他了。”翟涔章心中一惊，隐隐约约猜出是谁，低声道：“他，他就是――”

彭三公叹道：“恨之人切，便盼不得所有坏事都往其身上囊括，如此虽然不对，但此番你却揣测甚对。”翟涔章笑道：“我猜了谁了？”彭三公一掌打在他的肩上，呸道：“少与老夫讨乖取巧。”咳嗽一声，又道：“不错，就是他了。此人道貌岸然，其实乃是一个大恶人。我与他在城外苦斗了许久，好容易将之捉拿归案，不料他人事极广，早已经买通了知州。我又气又愧，便辞别了官门。那草上飞有个十二岁的儿子，从此不知所终，也，也――”翟涔章心中也是咯噔一下，心想：“原来那草上飞有家有口，你铸了冤案，受拖累的可是不止一人了。莫怪你心中难安。”心中又道：“只盼他那儿子无恙，否则你着罪孽可是大重。”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论根究底，那草上飞也是被别人害死，其实与他彭三公有何大干系？

翟涔章唏嘘不已，道：“你这一报仇，就是二十年？”彭三公有喝上一大口酒，道：“我与他斗了数次，他知晓我的厉害，明争不成，于是暗算，中间几番反几乎害了我的性命。我吃了好几回苦头，自忖他既然能用小人手段，我也不必对之太君子，便到白马寺中学习毒药之术，其后得了这一双蛇儿。”翟涔章奇道：“白马寺乃名门大刹，如何会有毒药之术呢？”彭三公不以为然，道：“这便是你这小无赖见识浅薄了。白马寺和尚要普世救人，就要钻研药理，所谓是药三分毒，又道药毒本一家，不过是看怎样使用罢了。他们有毒术，乃是为了救人，我学习此术，是为了害那谷大恶人，但除去此恶，也算是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