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继续 -- 第十三章继续

类别：其他类别　作者：蔡野　书名：苍茕　更新时间：2014-03-21 01:27:46　本章字数：3069

我知道的

就像圆环

两个旋转的点始终会在某个时候重新碰撞（第十三章引言）

我想尽量用平静的方式回忆某些事情，但我没法控制我的情绪，我在想到那些事的时候总会感觉焦躁甚至迷茫。那种痛苦就像热恋里的男方突然知道女方遭遇车祸身亡，来势汹汹，然后没有边际，即使最短暂的回想也能让我痛到浑身抽搐。别跟我说成长难免会有疤痕残存，我想成熟，也想坚强，但是如果这些必须以永恒的悲恸来做代价的话，我宁愿我永远懵懂。

距离诛灭盘古元神已经两周有余。我听姑姑安排仍旧以学生的身份在学校里挥霍青春，我猜她能理解我那些卑微的心思，现在我必须在成群的同龄朋友里才能真正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我将这些当成玩具收藏起来，我自己的，没有谁能抢走。表面看来我离阴影已经很远，但我自己明白，此生，即使已经拥有浩瀚神迹，我却仍旧没有办法从脑海里面剔除钟瑶离开时的表情。

我吃饭的时候。我走路的时候。我玩球的时候。我唱歌说话以及做梦的时候。甚至开始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直到胃部传来抽搐，才意识到回忆已经泛滥。我能明白当天钟瑶看着我的时候有着什么情绪，我在她朦胧的眼睛里面看见两个破茕。后来她跟盘古同时形神俱灭，四周回归祥和以前我在雾霭深处发现她柔软的笑容，或许是错觉吧，她对我说，那几年的时间，谢谢你咯。

那几年的时间。那几年的时间。

我想到我曾经跟她还有钟辰在结界里疯跑。我们躺在溪边比赛谁先喝完可乐，暖和的溪水从脚趾的缝隙里淌过。我们在迷林里寻找颜色暗淡却美味的蘑菇，阳光透过层层枝桠在谁额头散成氤氲。我们捂着彼此的耳朵蹲在暮湖旁边放鞭炮，黑夜的沉稳被彻底驱散。她曾握着我的右腕在旷野里奔跑，我还记得当时被风压低的草，浩瀚的风，以及半边沉到地平线的夕阳。我在她的旁边突然感觉脑里溢出很多情绪，那时我还年幼，回想起来应该无关爱情，却超越了友情，我只是想，我要永远守在她的旁边。

我很抱歉。这么多年以来其实我根本没尝试兑现我的承诺。

然后我还经常想到曹薇。她的影像似乎叠在钟瑶侧面，每当钟瑶在回忆里暗淡，她就跟着缓慢而清晰的显现出来。我其实没办法区分她是女娲或者曹薇，或许她俩根本就是整体。当时盘古元神跟钟瑶的怨愤同时烟消云散，她从渊池里面出来看着我的眼睛，然后举起胳膊，我能看见很多影像缓慢刺进我的脑海。她说，你有机会替我弥补创世时的缺憾。

我感觉到脑袋深处隐约翻动很多画面。应该是在鸿蒙初开的时候吧，四周经历盘古跟女娲的激战以后接近崩溃，星屑堆积，黑洞蔓延，很多散乱而暗淡的陨石来回翻滚。当时女娲站在东面。盘古已经重伤，躯体逐渐化成各类元素组成神冢。我听见女娲说，但愿此处充满爱与真理。然后神冢在形成的过程里绽放五色光芒。盘古元神在这刹那清醒过来，发疯似的嘶吼，它说，也愿此处充斥恨与私欲。我被它怨毒的话音震慑，然后听见曹薇在我耳朵旁边嘱咐，她说，你没办法推翻它们所说，但你可以试着挽回。

我感觉到这个任务比让我去维持渊池平衡更加艰巨，愣在那里没敢表态。沉默很久以后忽然想到天苍站在忆丘跟我说过的话。那些画面仿佛火炬似的照亮所有角落。我发现我居然没有丝毫犹豫，我说，我希望此处没有任何纯粹的东西。

说到这里我被曹薇拉回现世。我没时间揣测当时盘古眼里错愕而欣慰的颜色，我想其实它跟俗人相比没有任何特别，它以前的创世以及灭世，循环的，反复的，说穿或许也只是在排遣寂寞。

曹薇对此表示沉默，所以我没办法确定自己是对是错。

她说，愿意跟我回神界么。

我知道她肯定清楚我的答案，她想听到我亲口的拒绝，所以明知故问。

我说，我是破茕，你创造的伏羲已经彻底消失。

她转过头没有说话，我注意到她缓慢的抬起胳膊，肩膀稍微后仰，仿佛托起我能看见的全世界。然后她就维持那种姿势直到消失。四周迅速涌起刀刃似的寒风，湖面瞬间凝成固体。我能听见她的话音，像嘱咐般在我脑海里面若隐若现。

她说，如果没有办法记住女娲，那么，请你无论如何别把曹薇遗忘。

生活还在继续。

周五承霄跟天苍也回到学校。我们仍旧住在公寓，表面跟以前没任何区别。我们尽量相信时间，时间万岁，任何伤疤都将被它洗刷成细微的痕迹。我们希望维持所有事情发生前的状态，继续玩球，继续耍宝，继续在年轻的时候啃噬我们的激情跟脉搏。我们也确实在为此拼搏。

姐姐在未知的旁边经营服装，店面比较宽敞，服装都她自己设计然后做出来的。芷柠有时也会帮忙配色或者剪裁，她在衣饰方面的眼光甚至比天苍更加独到。服装店在开张以后持续火爆，姐姐站在门口就跟招牌似的，想没生意都很困难。承霄那厮最近异常嚣张，每次我喊姐姐他就催我喊他姐夫。然后天苍替我解围，回应他说，夫你麻痹，跟个夫差似的。

最近未知吧的生意也逐渐的接近以前，祸害如果认真做某件事，我能坚信，他能做的比谁都好。每晚我们都在那里腐败，有的时候感觉回到以前，若言还在，我们继续保持某些情绪。偶尔祸害心情输场仍旧会像以前那样站在吧台旁边唱歌，眼睛微微眯着，像只优雅的猫。前段时间有谁说他帅到有点色情，原话被多嘴的同学传到学校，然后未知就开始被他们称为色情酒吧。

康康影楼在各街道的灯箱都已换成新的照片。画面里的天苍仍旧穿着旧牛仔裤，站在海边，蔚蓝色的海水在赤裸的脚边泛起泡沫。芷柠坐在他右侧的岩石旁，脑袋正好依他的胸膛。拍照时的天气应该很好，可以看见他俩背后有清澈的天空，白色的云，灼热的光。承霄形容他俩笑的时候甜到要死，我猜他应该没发现，当时祸害虽然笑着，唇角却有很细微的忧郁微微摇晃。

或许，故事终究没法如想象般完美。

周四那天郑晓晓跟承霄他爹正式结婚。婚礼极其简单，除开他们自己就只有我们作为承霄的朋友受邀参加。西式婚礼，教堂在綦江的某座荒山顶端。当时天苍坐在神像旁边自弹自唱，我们初次知道他居然会钢琴。他唱的是老歌，苏芮的，牵手。

因为誓言不敢听，因为承诺不敢信。

所以放心著你的沉默，去说服明天的命运。

没有风雨躲得过，没有坎坷不必走。

所以安心的牵你的手，不去想该不该回头。

我清楚的看见郑晓晓在他的歌声里面轻易红了眼眶。祸害把煽情的部分演绎到离奇的地步，连我都在那些情绪里面突然想到什么，然后感觉内脏迅速膨胀。我敢发誓我没刻意在意什么东西，我怕，我怕自己越珍惜就丢的越快。我在重新想起长如的刹那就已经知道她会回来，但我没敢期待，我怕我在自己设的圈套里面没法逃脱。然后我就开始伪装，看似巧妙却被自己取笑。

我在半夜睡不着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些困惑，那是真的困惑，类似感伤，却比感伤更加迷茫。我在自习室的时候突然想到以前她在旁边逼我背书。我在商贸小区门口突然想到以前她在这里跟我表白。我在校门口的时候突然想到以前她在这里接我报名。整所学校都被她的影子覆盖。她是我的血液，或者脉搏。她从来都没有真的远离。

想到这里我的通讯黄符忽然发出声响，我接起来真的听见她的话音。我以为是幻觉，用力拍着脑门，以致祸害他们全部转头看我。当时黄符里面的她反复喊着我的名字，她说，破茕，破茕。就像很久以前她在食堂外面喊我那样，很柔软的，却蕴含着很多情绪。

我忍不住嚷嚷起来，我说，你在哪里。

她回答说，不告诉你。

我说，你快出来。

她说，可以，但你要把你欠我的补够。

我沉默着没有说话。

她说，你欠我句该说却没有说的话。

我问，什么话啊。

她在对面嘶吼，所有爷们都会告诉娘们的话。

我刚才就已经反应过来，抓住机会讨价还价，我说，那我说完你就出来对么。

她假装犹豫的回答，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