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诛 -- 第六章 天诛（7）

周末一早长如跑到我们寝室。神族结界提前张开，冉创等人受到影响相继离开。我跟天苍基本准备妥当，并排坐在床上摆开阵势。承霄想起上次天苍解释神族结界的事，愣了一会，问道，周围也没什么特别，别人真的进不来么。我说，放心好了，不管是谁走到门口都会碰巧遇到别的事情。没有想到又跟上次一样，话音刚落大门就被推开，陈海跟个皮球似的蠕动进来。看见我们几个都在，他有一点惊讶，赶紧点了点头，拿上东西重新出门。承霄迷迷糊糊转头看我。我和天苍顺势盯着长如。她没觉得奇怪，摆摆手说，别管胖子，正事要紧。

听她这么一说我们立马来了精神。所谓正事其实就是救我姑姑出来。昨晚我们商量过了，昆仑灵镜等于钥匙，承霄比谁都要擅长打开时光缝隙。长如借用他的力量可以保存大半体力，正好用来解决与姑姑一起被释放的刑天。其实不算解决，只是拖延而已。她不可能效仿炎帝献出整个神迹，即使她想，我也不准。初步打算是在姑姑重归现世之后，趁炎帝的神迹还没真正失去效力，用白虎的魂魄阻止刑天心神合一。两个月后白虎重生，到时就是刑天真正重临凡尘之际。

行动正式开始。我用黄符从承霄的眉间引出一缕灵光，在天苍的灵力引导之下形成一道裂痕。长如打了一个响指，淡蓝色的神迹不断闪烁。裂痕沿着空气扩张，黑漆漆的内部似乎随时反转过来。我往深处看了一眼，时间变成实体之后仍旧神秘莫测。尽头裹着一层白光，类似三教楼的走廊，诱惑人类深入探索，同时却又排斥干扰。长如贴近时光缝隙，神迹仿佛枝桠一般深入进去。隐约传出声响，许多光芒在溢出前失去踪迹。僵持十来分钟，长如转过身子，变成浅黄色的神迹拉着一团白光缩了回来。白光随风散开，化成另外一枚神迹，绕着天苍转了两圈之后不知去了哪里。炎帝封印彻底解除，时光缝隙响应似的颤抖起来。长如又再探出神迹，很快找到姑姑所在。姑姑处于昏迷状态，容貌经历时光摧残已经苍老不堪。我扑过去，咬着嘴唇哭了起来。长如挽了我的胳膊，挥手把姑姑的身体送回李家结界。她说，只是暂时变老，三天就会好的。我一下子软绵绵的松了口气。

三秒之后承霄惨叫起来。时光深处涌出一阵寒风。某种力量沿着缝隙一下一下撞击空气。四周仿佛战场一般升起淡蓝色的硝烟。长如招呼我们退了两步，撑开神迹挡住缝隙里的气息。与此同时迎宾老板显出身形，三魂七魄化成白光融入时光之中。似乎整个世界震动起来，承霄没有站稳摔了一跤。一切平静之后时光缝隙已经没有踪影。寝室里的空气一如从前稀薄而又肮脏。迎宾老板失去魂魄，肉体还原成了白虎形象。长如伸手在它背脊拍了一下，它在白光笼罩之下变成一串手链。看不出来什么材质，貌似普通红绳缀了银丝。长如给我绑在右腕，绑了一半泪水忽然滑了下来。她说，两个月后白虎重生，它会一直守护着你。表面看来她是因为失去白虎才不开心。可是想深一层似乎不大对劲。

她说的话，怎么越听越像告别。

开学以来长如基本没到自己教室上课。有时早读会去看看情况，其余时间跟在我的身边。甚至我们体育课的时候她都抱着衣服坐在操场旁边眺望。有时我会觉得她跟凡尘无数女生没有差别，为了爱情心甘情愿过着另外一种生存模式。并不是我自恋或者无耻，在此之前我没想过某个女人，或者女神，会为了我付出什么。所以每次看见她在食堂替我买饭，看见她在旁边陪我自习，看见她在走廊等我放学，我心里的自卑都会混着暖流侵袭全身。我会庆幸，我会珍惜，然后在复杂的情绪里面患得患失。越美丽的，越怕失去。对吧。

周三下午逃课去了江北。春天隐约露出踪迹，花坛里的植物多半吐出新芽。坐公车的时候长如没有说话，一直拿着手机按来按去。下车之前我收到了短信，长如发的，她说，两件外套，两件毛衣，一双板鞋，一双帆布鞋，一条牛仔裤，一条休闲裤。我转过头看她怎么解释。她撇撇嘴，回答，清单，今天买完才能回家。走了两步似乎想起什么，回头补充一句，都是你的。我侧过头一直傻笑。

在步行街逛了半天。看得见的专卖或者商场都进去了两次甚至更多。长如习惯站在试衣间的门口等我出来。眼里藏着光泽，除我之外，谁也不敢正视。我在某家小店选好裤子懒得再换，让售货的小妹直接剪掉挂牌。长如抱着我出门时穿的裤子过来张望。我不知道怎么想的，侧头冒了一句，怎么，害怕人家摸我屁股不成。长如捂着嘴巴给我背上来了一掌。售货小妹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运气还算不错，七点之前基本完成任务。我看上的板鞋暂时缺码，三天之后再来取货。离开江北之前吃了晚饭，随便挑的一家街角小店。饭菜不算特别可口，不过有重庆的味道，够辣，够麻。吃完出门发现夜幕已经降临，路灯在晚风里摇摇欲坠。一个女人从我面前经过，穿了大红色的风衣。其实周围人来人往，每秒都和不同的人擦肩而过。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唯独注意到她，似乎潜意识里有人不断暗示。长如没有吭声，拉着我的胳膊紧紧跟在她的后面。我一下子紧张起来，直觉告诉我说我会遇见某个于我而言特别重要的人。

红衣女人沿着街道走出闹市，高跟鞋在水泥地面轻轻碰撞。长如似乎没有担心其他，路上看见爆米花还让我买两份走。不知不觉到了后街，路灯在黑暗的包裹之下昏黄起来。红衣女人回头看了一眼，转过街角一下没了踪影。我跟过去看了一眼，街道左侧连着小巷，黑漆漆的没有尽头。长如拉我躲到旁边一株黄桷树上，看我一脸茫然忍不住笑起来。她说，蹲在树上跟只猴子似的。我掐着她回骂，住嘴，你个母猴。说完没有继续，小巷深处有人走了出来。女人，还是女人。暗处看不清楚样子，似乎跟我差不多大。戴了一副黑框眼镜，怀里抱着一只小狗。长如郑重其事在我耳边说了一句，我也想要一只博美。

眼镜女人经过路灯的一刹那我看清了她的容貌。或许是光线的原缘故，皮肤显得异常光滑，五官仿佛雕塑一般精致而又深刻。长如让我注意小巷里面，我刚转头就闻到了一股妖气。跟其他的妖气不同，除了刺鼻之外还有一股腐臭。长如提醒我说，屎妖。我一下子反应过来，是了是了，八千妖类之中只有屎妖摆脱不了原始气息。它由人类粪便修炼而成，魂体之中藏着俗人天性，包括食欲、贪欲、淫欲等等，永远不能走上正道。想着想着忽然开始担心起来。巷口不知什么时候升起黑雾，一个穿西装的中年男人显出身形。眼镜女人听见声响转过身子，博美因为恐惧在她怀里吠个不停。中年男子朝她走了几步，黑雾仿佛水银一般倾泻下来。屎妖定性薄弱，身体在欲望的驱使之下飞快妖化。先是头颅扭曲，裂开嘴巴露出獠牙，唾液混着妖气不断滴落。然后身体膨胀，肌肉从破开的西装下面凸显出来。眼镜女人吓得喊不出声，站在路灯下面半天没有动弹。我想下去帮忙，撑着树干没法起身。长如冲我嘀咕，看了再说。我迷糊着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