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关于变数 -- 第二章 关于变数（6）

整个下午我像中毒似的不停想念长如，或许有点矫情，但是没有脱离现实。其实我比谁都清楚，昨天晚上她已正式搬到我的心里，我俩拥抱那个瞬间已经埋下无数伏笔。可是还是害怕，准确点说就叫患得患失。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对学校充满向往，在我看来就连花花草草都跟别的地方不同。大概算是爱屋及乌，她在哪里风景就在哪里。没有，也不需要，别的任何点缀。

晚上我在王家结界吃饭，除了王坦之外大家对我都挺客气。王坦看着乖巧，其实跟他哥是一丘之貉，刚一熟悉就用我的名字取了无数外号，比如破碗、破鞋、穷鬼……他妈也挺好玩，眉眼软绵绵的，似乎随时都在微笑。刚一开饭她就不停给我夹菜，一会说我怎么看都不像灵者，一会让我跟着天苍叫她宁姨。后来她装严肃，一字一顿地说，我家天苍从小就爱捣蛋，你在学校替我多管管他。天苍听了愤愤不平，搁下碗筷大声叫嚣，宁姨你不知道破茕这是装雏，他在学校比我还要野兽几倍。宁姨伸手拧他耳朵，阴森森地问他是否是在质疑她的判断能力。天苍杀猪似的乱叫，其他人忍不住笑得死去活来。很久以前天苍说过宁姨比他亲妈对他还好，现在看来这话似乎没能清楚表达他俩之间那种关系。我猜，其实很多时候亲情根本不跟血缘有关。

吃过晚饭我和天苍打道回府，临行之前他爸硬塞给我一柄灰色匕首，说是初次见面应该给点东西当作纪念。到学校的时候正好黄昏，紫红色的光芒溢满半边天空。几只不知名的鸟儿飞过，云层累积起来不断朝着某个方向翻滚。三教那边忽然涌来哀怨气息，我和天苍抬头看见一股赤褐色的怨气冲上云霄。夕阳最后一缕光芒被它冲散，乌云混着天空刹那之间碎成粉末。

注定来的终究还是来了，待会无论发生什么你都站我身后别动，行不。天苍这么说着朝我望了一眼，眸子深处闪着黑漆漆的光泽。我懂他的意思，所以故意没有吱声。夜色忽然之间倾泻下来，晚风配合似的呼啸而过。我俩在三教楼的门口碰到一个女人，她在左侧凝望西边那排教室，眉目之间凝着厚厚一层忧虑，灯光映衬之下仿佛石质雕像一般高贵而又神圣。我能确定她的身上没有任何戾气，但是内心深处莫名其妙有些抗拒。天苍似乎也有感应，转头轻轻撞我胳膊，眸子不知为何显得有些暗淡。他说，这个女人不大简单。说完亮出血刺冲了出去，浅红色的血幕在他身后如同羽翼一般张开。平时他没这么冲动，我猜他的反常一定源于之前提起那个噩梦。是的，是的，他怕幻象成真，怕我真的一不小心死于非命。兄弟间的感情很多时候没法形容，行动大过一切，平淡，庸俗，泛滥，但却真的存在。

女人很快侧过脑袋，苍蓝色的眼眸无比深邃。她说，万世恶灵重现，你们别来烦我好不。语气十分平淡，隐约夹杂威严。说完之后四周传来声响，八条毛绒绒的尾巴拔地而起，仿佛吊塔一般遮住三教头顶整片天空。天苍转头冲我大吼，狐狸，狐狸。

四周空间猛地扭曲，我的脑袋轰的一声失去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天苍一个巴掌打醒。估计他是怕我没死稳当，跪在旁边不停扇我耳光。我挣扎着翻了个身，正好看见他的眼眶微微发红。然后我就笑了，我说号外号外，校帅级的人物居然也掉眼泪。天苍出乎意料没有揍我，似乎累得不行，长长喘了口气，往后躺到地上。

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我俩被人困在一个浑圆结界之中。周围景色十分奇特，空中悬着小溪，地上爬满白云，谁的歌声随着微风飘来荡去。必须承认那个女人强得匪夷所思，我和天苍这点道行在她面前好比蚂蚁，就连结界里面最渺小的野草也没办法折断。血刺被风接二连三撕碎，掉进土里重新化作红色液体。符纹没法凝聚成形，有股柔和但是强大的风在我手腕附近阻碍灵力传递。空气深处一直弥漫阳光，嫩绿植物不断往上生长。天苍努力一阵之后选择放弃，躺在地上望着天空傻兮兮地感慨。他说，如果那个女人真来狠的，估计我俩早就死了不下百次。

似乎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我有点晕，逐渐分不清楚现实还是梦境。刚想说点什么，胸口忽然有些温暖，天苍他爸送的那柄匕首挣脱出来，暗绿色的光芒仿佛荆棘一般铺满结界。天苍原本坐在地上乱扔石头，见状立马傻乎乎地蹦了起来。他说，青龙匕首，青龙匕首……五分钟后我按他的说法释放灵力，一滴不漏全部注入青龙匕首之中。他在旁边扣起法印，也倾注了全部灵力，希望借助匕首上的图腾闯出结界。四周很快有了反应，狂风呼啸而过，阳光暗淡下去，天空一瞬之间变了三种颜色。似乎过了很久，忽然传出巨响，天苍猛地退后半步，青龙匕首断裂之后掉进土壤深处。

我俩遭受反噬，加上灵力耗尽，软绵绵的躺在地上不停喘气。

时间一寸一寸消融然后流逝。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狂风刮进结界每个角落，草地上的白云逐渐失去踪迹，半空中的小溪忽然停滞不前。我朝天苍爬了过去，不知应该高兴还是更加紧张。我说，似乎有些东西正在闯入结界。天苍同样感觉到了某些力量正在互相抗衡，微微点了点头，神色无比凝重。时间仍旧唱着跳着往前推移。几分钟后结界开始混乱，阳光不再灿烂，歌声慢慢悲凉，各种鸟兽失去方向到处乱蹿。我抬起头忽然想起长如的脸，也许想念很多时候就是这样来得不合时宜。

然后远处传来巨响，很明显有东西闯了进来。

天苍努力坐直身子，粘在外套上的草叶被风缓缓吹落。似乎宁静一个瞬间，他朝后边猛地退了一截，拽着我的胳膊不停叫唤，破茕，破茕，破茕。我说，怎么……顺着他的目光侧过脑袋，穿过浅灰色的浓雾，穿过硬梆梆的狂风，穿过变了形的花草，总算明白什么东西让他惊慌到了这个程度。

一只白色老虎站在打着转的狂风之中，神色仿佛天山上的白雪一般神圣而又高傲。它离我俩很近，近到我能看清它眼里的沧桑，湖蓝色，透明的，似乎千万年的岁月全都在此沉淀。天苍没有说话，拽我胳膊的手微微紧了一下。我说，白虎，白虎。声音不知为何有点颤抖。天苍忽然想起什么，挺起胸口挡我面前。他说，管他白虎还是蓝猫，都给老子滚一边去。风还在吹，结界似乎摇晃起来。白虎不屑跟他计较，眸子里的光泽轻易驱赶走了所有恐惧。我说，貌似它没恶意。天苍倔强起来死不听劝，仍旧摆着架势挡我前面。白虎露出半截獠牙，出人意料开口说了句话。它说，闭上眼睛，我带你们出去。天苍拽我往后退了半步，我没站稳差点摔到地上。他说，我凭什么信你。白虎懒得继续废话，淡蓝色的暴风图腾猛然在它身上绽放。结界似乎剧烈颤抖起来，我和天苍脑袋一阵晕眩，反应过来已经出现在了三教门口。

天已经黑了，许多事情就像夜色一样深邃得很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