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十六章
舒浩在开发区一条叫英达路上的一个商务大厦三层租了一套写字间，这几天正让人施工装修，而他自己则开着林竹的车马不停蹄地跑营业执照之类的事。其间，机场送货的车把他的集装箱运来了，他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就算是把家安顿好了。
办执照这类事对于舒浩来说显得难了一些，他觉得与南方城市相比，宝鸡市的政务效率差了许多，他也没办法，只好慢慢地等着。大约六七天之后，舒浩把林竹的车还了，请林竹到海鲜楼吃了一顿饭，谈了一些市里这几来的经济情况和生意上的事后，林竹还是建议他自己买辆车，以后办事方便些。于是，舒浩到汽车城看了一下，当场就开走了一辆黑色马自达轿车。
舒浩开的公司叫“天艺装潢设计公司”，延续了他在南方的招牌。舒浩先后开过六家个体设计公司，最后还是比较喜欢“天艺”这个名字，大致上七八年没再换过名字了。
一转眼的工夫，什么事都办好了，舒浩选了一个吉日，简单地办了一个开业庆典。那天，舒浩把廖楠和杨婷以及符宁和林竹请来共同给他的天艺公司剪彩，廖楠这才第一次来到天艺公司，看到了写字间内部的设施没有杨婷在她跟前说的那般华丽，只是在一个四百多平米的空间隔出了一个大的空间，摆放着一个大会议桌，然后在靠墙的地方有一排封闭式小房间，那是四间同样大小的办公室，里面一模一样地有一个办公桌，桌子上也是同样的一台液晶台式电脑。
杨婷看着这装修好的工作室，仿佛跟想像里的有点反差，这可是她从租这房子的时候就觉得应该如何漂亮和震撼，没想到舒浩把这里弄得看上去倒很一般了。
当时在开业庆典上廖楠和杨婷都没说什么，倒是符宁和林竹觉得很不错，宽敞，简洁，说了些祝贺的话以后，大家就去吃饭了。
这天，廖楠把写好的牌子往店门口的门板上一挂，在门口看到了来找她的杨婷，杨婷往牌子上一看，见那上面又新写了一些才到的碟片目录。
“楠姐，你又去进货了？”杨婷问。
“昨天进的。现在没有新片，生意立马就淡了。”
“你这样不停地进新片，能挣钱吗？”
“还行，有新片就有人来，老片也能租出去，现在连续剧生意也火了，我准备到别的店里去串几部放店里试试看，要是能挣钱还想进几部连续剧。”
“就是，在家连着看连续剧，比看电视过瘾，电视上一天只放两集，真急人，”杨婷这次心里有事，说了几句闲话后就把话题往舒浩那边串，“舒浩这些天都忙活什么？”
“他忙着呢，没空跟我联系。”
“他没到你这店里来看看？”
“来过了，他说还可以，一开始他也是这么干起来的。”
“他开公司要人不，我想到他公司干，你给说说。”
“要去你去说，”廖楠冲杨婷一笑，知道她在家坐不住了，最近她自己也想着让杨婷到舒浩那边去找个事做，不过她要让杨婷自己来对她说才好开这个口，廖楠觉得舒浩现在一个人做事，应该找几个帮手，而她觉得杨婷挺合适，现在杨婷在跟前提这话茬，廖楠却故意逗她，“他才不要你呢，你到他公司去，整天打他，影响他的形象，再说，他开的是设计公司，全是用电脑设计、画图，你也没学过电脑，怎么干？”
“也是，总不能给他当扫地的勤杂工，那样太丢份了。”杨婷倒是很实在，原来想着张口让廖楠去帮自己说说话，一听廖楠这样说，自己也觉得不合适，总不能让人觉得舒浩有钱就往他那边靠。
“挣钱就别怕丢份。”
“你看，舒浩的生意能做起来吗？”
“肯定能，他聪明着呢，”一但有人怀疑舒浩的能力，廖楠总是这样马上肯定的回答，而且找到的理由往往是很有说服力，很久以来廖楠自己也没去想这是为什么，“要是在这个小城还做不好，那他在南方就白干了那么多年。对了，给你说件重要的事，现在舒浩回来了，你以后不要再拿过去的事开玩笑了，大家还能在一起互相有来往，就过好各自的日子，别老提过去的恩恩怨怨，小心闹出事来。”
“能闹出什么事？你是班长，你能镇住他，他听你的话。”
“现在不比从前了，都是成年人了，各有各的思想，谁也干涉不了别人，只是别让过去的事搅了现在的生活。”
“你怕了？你是不是怕他旧事重提？”
“我怕什么，就是有点担心你们这些同学的嘴，不过我能把话说清楚。”
“这不就得了，那你还怕什么？”
“我怕你胡闹。”
这时候来了几名顾客，廖楠和杨婷回到店里去接待顾客。那个雇来的小姑娘挺麻利地招呼廖楠和杨婷，让她们歇着，说她一个人忙就行了。
这时候，陈丹突然从外面蹦到店里来。杨婷看见陈丹，大叫一声：“哇，丹丹又回来了！”
陈丹冲到妈跟前，朝廖楠调皮地一笑，就往妈怀里钻。廖楠拦住她，说这么大的丫头了，怎么还起腻？陈丹说我想死你了，一放假就跑回来了，不过，过几天就要走了，我跟同学们商量好了，还要去打工。
廖楠和陈丹、杨婷回到家里，刚进到屋里，陈丹一眼就看见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还放在那里，就冲过去打开电脑。
“哇，妈，电脑还在呀？不还了吧？归我得啦。”
“这回不行了，你舒浩叔叔回来了，过几天我就把电脑给他还了。”
“那个可恶的叔叔回来了？他现在在哪？我想见见他，看他长什么样。”
“你要干什么？他怎么就可恶了？他现在回来开公司了，是个大老板。”
“大老板怎么了！没什么了不起的，”陈丹朝杨婷说，“杨姨，你去做饭吧，我想跟我妈说会话，一会儿跟你谝。”
“我就知道要我去做饭，你这个小丫头，一点都没变，从小就爱吃我做的饭，好，我去做饭，明天你陪我逛街，我给你买好吃的。”
“好，谢谢杨姨。”
杨婷说完话，就到厨房去了。这时候，陈丹扑上去搂着廖楠。
“妈，我想死你了，今天下午你带我去见舒浩叔叔，行吗？”
“你这孩子，你急着见他干吗？”
“妈，我想看看他长什么样，是不是你说的特聪明，特有才华的一个人。”
“我啥时候说他特有才华了？”
“你别装了，妈，你写的小说就够可以了，你说他比你还能写，这不是说他比你还强吗？”
“我的小说你不是说不好看吗？现在怎么又说可以了？”
“我上大学以后看的作品多了，回头想想，妈，你写的东西还是有品味的，属于中等偏上，还行。”
“我没白让你上大学，终于懂了奋斗了。”廖楠的脸上有了些快意的微笑。
“舒浩叔叔呢，他真的比你还强？我不信，他怎么没出名？”
“或许他在南方有点名气，这事我也不清楚。”
这时，家里的电话铃响了，陈丹跑过去接电话：“喂，哪位？……没错，就是我家，……我是陈丹，你是谁？……。妈，舒浩叔叔的电话。喂，我跟我妈说话呢，……你也好，我叫我妈跟你说。妈，他要跟你说话。”陈丹把电话递给廖楠。“你好，……我女儿刚回来，……她放假了，……你已经到了？……那就上来吧，正好赶上吃饭。……好，再见。”廖楠放下电话，对陈丹说：“丹丹，你舒浩叔叔就要上来了，你不许胡闹，不许说话不懂礼貌。”陈丹狡黠地一眨眼睛，说：“那要看他够不够聪明机智。”
这时候，门铃响了。廖楠和陈丹一起向门口涌去。廖楠身子一侧，示意让陈丹开门。陈丹打开门，就看见舒浩微笑着站在门口。舒浩给陈丹的第一印象就是：这人怎么还这样年轻！
舒浩一见陈丹，眼前一亮，张口说了句果然和我想象的一样。
“什么就和你想象的一样？”
“你呀，你长得和你妈小时候一模一样。”
廖楠在旁边笑着说：“是吗，我怎么觉得不太像，丹丹比我胖。”
“妈，不许说女孩子胖！”
舒浩进到屋里以后，杨婷从厨房探出头，给舒浩打了个招呼就又缩回去忙着了，舒浩说大家都在呀，然后廖楠、陈丹和舒浩就坐到饭桌前等着开饭。陈丹盯着舒浩，闪闪她那大眼睛，冲着舒浩上来就说：“叔叔，我问你几个问题可以吗？”
“最好别问，现在的大学生不好惹，弄不好我会很难堪的。”
“怎么你怕了？”
“是，我没法不怕。想当年我上大学的时候，也是意气风发，小视天下，而现在的大学生，思维极其敏捷，所接受到的信息量远非我们那个时候可以想象。人说无知者无畏，现在的大学生更是有知者大无畏了。我不知道你要问什么问题，要是天上地下的，我还能对付，学问方面也不怵，就是什么国际潮流、时尚新潮、天王明星什么的，我可真知道的不多，还有什么网络新词、新新人类，流行歌曲什么的，我几乎一无所知。我们这一代的人现在接受这些还有点困难，不过我算是比较开明的，对这些我一概不反对，只是了解的不多，我能理解年青人对这些东西的喜爱，就像我们喜欢古典一样，在接受中去发现价值。”
“妈，你看，他开始给我贫了，”陈丹冲廖楠一咧嘴，“我还没他问什么呢，他先给我来了一大套，好让我被他的话题给迷惑。他这叫欲强先示弱，冷不防给我一反击，让我措手不及。”
“你们这是干吗，打嘴仗啊。”廖楠看看陈丹，又看看舒浩，笑着说。
“班长你看，现在的小丫头就是这么厉害，我这刚一动脑筋，她先就轻易识破了。得，硬着头皮上吧。你问吧，答的不好请原谅。”
“你叫我妈什么？”陈丹瞪大了眼睛问舒浩。
“班长，我一直就这么叫的。这不显得亲切嘛。”
“好肉麻呀，你们都多大了，还这么叫？”
廖楠一看这架势，站起身对他们两个人说：“你们说吧，我到厨房忙去。丹丹，跟叔叔说话要懂礼貌，不许胡说八道。”说完，廖楠就进厨房了。
“知道了，妈，你去忙吧。”
“你妈在我们那个班上当班长时间太久了，我一直就把她当班长看。好像别的男生也当过班长，可我记不得了，就记住她一个人当的班长，就这么回事。”
“好，就算是个理由吧，我不问这事。我问你，你在南方干什么？”
“这还好回答。做生意，写东西，旅游，采风，就差出国了。”
“你写的东西发表过多少？”
“大致占我写完的作品三分之一弱吧。”
“那你怎么没出名？”
“我没把我认为最杰出的作品推入社会，所以我不算成功人士，所以不想浪得虚名，我一般回避出名的机会。”
“你怎么回避？”
“我不往同一家出版社投稿，而且用了很多笔名，什么乱七八糟的笔名都用过。有时候被记者发现了，我死活不承认是我写的，记者拿我也没办法。”
“这就有点怪了，还有不想出名的。”
“不，我想出名，我想一鸣惊人，我想用一部伟大的杰作出名，我想让人看到，我可以凭一部作品傲立于艺术界，可惜我还没做到。”
“我有点明白了。我问你另外一个问题，你为什么那么多年没回来？”
“这不好说，我想的很复杂，先不回答这个问题吧。”
“你说说，我想知道。”
“真的不好说，以后再说吧。”
“那我问你，你怎么突然就回来了呢？”
“上次我回来了一趟，觉得故乡的感觉真好，很亲切，我在外面太久了，就想回来了。”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人的改变也许就是一转念的事。”
“你对你艺术修养的自我评价在什么程度上？”
“中等偏上吧，也可能是个天才，或者说杰出的代表，不过这类人往往要等到死后才被社会追认，我努力做到在死以前让社会承认我的水平。”
这时候，廖楠把菜端上来，正好听到了舒浩的话，陈丹立刻朝廖楠大叫了起来：“妈，听见了吗，这就是一个典型的古典式文人，自命不凡，不过高人一般都这样。妈，你就必较保守，所以你的作品不大气。”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廖楠朝陈丹笑了一下，“现在的年青人真敢说话，不分轻重。”
“丹丹，这是我听到的比较舒服的话。看来现在的年青人并非都很浅薄，也有会思考的人。”舒浩也朝廖楠笑了一下，陈丹看见舒浩对廖楠那种淡淡的笑容里，有一种天然的信任，觉得眼前的这个叔叔与妈妈之间的那些过去的恩怨仿佛都不存在了似的，忽然就觉得跟舒浩好像很亲近，张了张嘴，想再问什么，可实在想不起来还要问什么了，就说我的问题问完了，和我想象的差不多，妈说的没错，是个值得寄于厚望的人。
“谁给谁寄于厚望？你？”舒浩朝陈丹一望。
“我干吗对你寄于厚望？是妈妈，你的班长。”
“丹丹，不许这样跟叔叔说话。”廖楠说。
“没关系，我能接受这种谈话方式。”舒浩说。
这时候，杨婷把做好的饭端上来，坐在陈丹旁边，说开饭了。
陈丹立刻就喊我要开吃了，我饿死了。廖楠说丹丹，你怎么还是这样？陈丹说怎么回到自己的家里还要装淑女呀？舒浩一笑，说你装淑女的时候什么样？陈丹调皮地比划上了，这样，你瞧，饭上来了，淑女这样，您请，您请，请您用餐，然后就坐这儿看着，假装不饿，还要表现出优雅的姿态，吃起来也得这样慢慢地夹，细细地嚼，低着头，还不能发生声音，哇噻！杨阿姨，你盐放多了，你尝这盘菜，打死卖盐的了。
大家被陈丹的表现逗乐了。
陈丹上手就端过一盘菜放到自己的跟前，然后对着舒浩说，这回我可真是饿了，顾不上那么多了，舒浩叔叔，你也吃吧，算我让过你了，我跟你说，你可不许把我的吃相写到小说里去，我吃相太野蛮，不好看。
廖楠在一旁笑了，说：“你还知道你吃相不好看呀。”
杨婷和舒浩笑着看陈丹狼吞虎咽一般把那盘菜风扫残云地吃完，这才动起筷子去夹菜。
吃着吃着，陈丹忽然抬起头问舒浩：“对了，舒浩叔叔，你来我家干吗？”
“我开了一家公司，想让你妈去看看，刚好，你吃完了也一起去吧，给提提意见。”
“远吗？”
“不太远，我开车负责接送。”
“这还差不多。”
陈丹端起大汤碗，大口地往下灌。
跟陈丹在一起吃饭，把大家都逗乐了。
临出门的时候，陈丹故意问起舒浩，你放在我家的电脑还用不用？是不是淘汰了的电脑？舒浩故意大声叫了起来，说那是一年前才出厂的新电脑，目前宝鸡还没有这么高级的东西，然后见陈丹吐了一下舌头，十分留恋地望了一眼电脑，舒浩就知道了陈丹心里的想法，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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