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迷途 -- 八 黑焰
大年将至。
古月飞吃完饺子，取出一根烟点上。走到书房外，古月飞耳中听着那半个院子里隐隐传来的云家四女的欢声笑语，心思竟一下子乱了：曾几何时，自己也是这样和父亲母亲过春节的啊！很突兀地，古月飞有了一种孤单的感觉，仿佛这世界容得下任何东西，偏偏容不下他一个古月飞似的，凄凉无助。古月飞狠狠灌了一大口酒，任那辛辣的味道回荡在喉间，心中默默道：“父亲，母亲，原谅孩儿不能祭奠你们！原谅孩儿，走上一条违背你们心愿的路！孩儿，孩儿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啊！”
脑袋忽然一阵眩晕，古月飞后退几步，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坐倒在地。背靠着墙壁，古月飞右手扔掉了刚抽了一口的烟，举起了起来，一瞬间，一股黑色的火焰跳动起来。古月飞盯着那黑焰，口中喃喃道：“父亲、母亲，你们的仇，孩儿已经给你们报了。只是，往后的日子里，孩儿是多么茫然！这路，孩儿走的好难，好难。多少次，孩儿只盼望能够死去，却又都活了下来。父亲、母亲，孩儿只是怕辜负了你们对孩儿的嘱咐啊！”
古月飞右手轻轻按在石头铺就的地面，那坚硬的石块儿，竟无声无息地化为乌有。“看到了罢？父亲，母亲。这能力在那之后孩儿一次也没有用过，无论是怎样的生死一线，怎样的绝望，孩儿也绝没有用过！”古月飞又取出一支烟，点燃。“不日后的比剑，吉凶难料……呵，应该说是凶多吉少。但这个能力，孩儿仍是不会用的，只望那人一剑杀死我才好。”说话声音平淡地不能在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不相关的事情，只是此时古月飞已泪流满面。“那个人，孩儿是决计胜不过的。只是，即便胜得过又如何？你们说过，溺死的，总是会水的人。今次孩儿胜了，下回又如何？总有胜不过的一天。孩儿早倦了，死在我手中的人，也不知道有多少了；阴谋、背叛，孩儿都也都尝过了。这世界，太多的争斗了。”
泪水干了，古月飞恢复了平静，口中淡淡道：“父亲、母亲，这次孩儿也察觉到了，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收留了孩儿十多年的天地人兽，谁知道他们想些什么？但愿他们不要再有什么动作才好……你们坟前那两个魂魄，只要孩儿去陪你们了，他们也就解脱了。被我的黑焰束缚了十几年，我要他们受尽灼烧灵魂的苦楚！不要说孩儿心狠，父亲母亲，这份罪责，他们该赎的。”
说罢，古月飞沉默下来，任那支烟静静燃尽。
隔了一个花园的纯木制小木屋内，一台显示器正映着古月飞的影像，四个女孩儿相视无语，良久，云琴才道：“怪不得老师总要我们叫他师父呢，原来老师说的都是真的。”
云棋点点头，道：“这个人好厉害，一块儿石头，就那么不明不白地消失了……哎，你们说说，老师一曲琴奏，能引来鸟兽来朝；这家伙也有这般本事。到底谁厉害点呢？”
云书有些懊恼地道：“早些忘了装窃听器了，也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眼泪都出来了，真不像个男人！不过，看上去他更厉害点罢……你们看，他似乎还没有怎么出力似的。”
云琴白了云书一眼，道：“想来是又什么伤心事吧？对了，画儿，你不是能看人口型，读其话语吗？他到底在自言自语什么呢？”
云画竟似没有听到般，只是痴痴道：“原来他是孤儿，原来他竟有这样的往事。”
“孤儿？”云棋皱皱眉道：“他真是这么可怜吗？可是下午那会儿，他那副模样好让人生恶！”可紧接着，云棋就出主意道：“还有半个月就除夕了，要不，咱们请他一起过年夜怎么样？”云棋忽然高兴起来：“反正爸妈也是在岛上不肯出来的，我们又赶不上了。”
“嘻嘻，二姐是喜欢上人家了吧？”云书鬼鬼地笑着，揶揄道，“不过这样的人，我也很喜欢呢！平日里温和谦逊，骨子里呢？冷傲过人。而且，身世这样凄苦，一定很懂得体贴人的！”
云棋瞪了云书一眼，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云书见状，更加得意地笑了起来。
云琴寻思道：“这样的话，也难怪他是这般性子了。”又听了云棋的话，云琴心中已同意了七八分，口中却道：“那庆典怎么办？不去了吗？我们刚出道一年就又了上台的资格，可是很不容易的。现在都排演好了，只等与岳氏签约了呀！”
最小的云画这时候忽然道：“我喜欢他！”
云书认真地看着云画道：“我知道，我也很喜欢他啊！四妹，不光你，二姐、甚至大姐都也可能喜欢他的呀！这家伙太有意思了.”一转脸，又对云琴央求道：“大姐，不是还没有签吗？那就不签了，反正明年再去也是一样，再说……”
云画涨红了脸蛋儿，气呼呼的地打断道：“我要做他女朋友！”
云书依旧笑嘻嘻的道：“我知道，我也想——”云画说了一半，忽然反应了过来。
“什么！”却是三女愣愣盯着云画，齐声叫道。
云画鼓足了勇气，略显稚嫩的俏脸红扑扑的，道：“人家看见他第一眼就知道，他跟别人不一样！既不是表面亲和，实际冷漠的世家子弟；也不是外表儒雅，内里很脏的纨绔公子！”
云书摸摸云画的脑袋，极力装出一副严肃的模样道：“四妹，你发烧了？要知道，你可是只有十六岁耶！瞧他的模样，怎么也是二十好几的人了。四妹，你该不会是瞧他会魔术，迷恋上了他吧？画儿，我可告诉你，一向只有别人迷恋我们的，哦？”
云画气的一巴掌拍掉云书的手，大声道：“你们不知道，全都不知道！他刚刚说了什么，只有我知道！他眼泪流下的那一刻，我就喜欢上他啦！既不是可怜他是个孤儿，也不是因为他的神秘本领。”顿了一顿，云画仿佛下了决心，道：“告诉你们，我不仅要做他的女朋友，将来还要做他的妻子！就是的，没有错，人家已经认准了他，岳结！”说罢，脸上浮出动人的红晕，神色仍是坚定，胸口起伏个不停。
三女面面相觑，好长时间，云琴才无奈道：“那么就不去了。”
云棋垂下头，眼珠转个不停，不知在想什么。
云书看看云棋，又瞧瞧云画，仿佛知道了什么，笑的跟一朵花似的，凑到云画耳边，用恰好能让其余三人听到的声音道：“小妹呀，你看，我也很希望做那个岳结的女朋友的，二姐一定也是这么想的。情场无姐妹，将来咱们可是不能留情面的哦！不过，若是一向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大姐都加入进来……小妹，你说说，那该怎样是好呢？”
云棋再忍不住，没好气道：“四女共侍一夫行不行！”刚说完，就惊觉自己说错了话，脸一下子红了。
哪知道云画居然地摇了摇头，认真地道：“不行，我最小，你们不能跟我抢！”
云书再也忍不住，“扑哧”笑了。
花园的另一边，古月飞苦笑道：“没想到，一时不察，竟栽在四个丫头片子手里。只是，我有那么老么？怎么说，我还不满二十岁呢。”以古月飞的耳力，当日忍者伏击，位置与数量都判断个一清二楚。这只隔了一个花园没有刻意掩饰的谈话声音，自然是犹如在耳边说起一般。“罢了，这身份算是露了。只盼她们别泄了出去，否则天地人兽好手尽出……在这之前，定要找你们四人好好计较一番。”古月飞转念又想到这四个女孩儿的师父，也不是一般人。“……嘿，奏曲也能引鸟兽来朝，也是个高人。如此，她们也算同道了，幸好是这样，否则还真是麻烦。幸好，幸好，也不需费神监视了。只是，不过一时失态，就被喜欢上了？有这么离谱么？诶，却是个大麻烦。”
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屋顶，古月飞眉毛一抖，倒抽口冷气：“好奸诈的小丫头，不过午后对你们没有过多理睬，就装了八个监控器。这房屋内外，我的一举一动岂不是都在你们眼中？”
古月飞取出仅余的十多柄飞刀，分出了八柄，闪电般射出，就将监控器尽数射了下来。古月飞收起剩余的飞刀，往书房外面走去。叹口气，古月飞颇为心疼地道：“这百十柄飞刀我做的容易么？才多久呀，就余下这五六个了。削那飞刀的活，可真不容易啊！”想了想，随手又射出一柄，切断了电源线。
花园一边的木屋内，那监视屏幕一下子就黑了。正闹成一团的四女立刻安静了下来。
四人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还是云琴首先冷静下来，道：“恐怕他已经知道了。”
云画一听，不由苦着脸叫道：“完了！”又迁怒到云棋身上：“都怪二姐，为什么出些鬼主意要装那东西呢？”
云棋不满道：“四妹，这事情你也同意了呀！而且……”
“而且若不是装了监视器，又怎么会让我们四姐妹都对这岳结有了意思呢？尤其是四妹你呀，都爱上人家了呢！”云画这时候笑得像只狐狸，早先就是她怂恿云棋提议这件事情的。
“我不管，我不管！”云画如同一条小猫竖起了全身的毛般狠狠到：“就不许你们跟我争！你们是姐姐，要让给我！”
门这时候被打开了，一阵风雪卷进了木屋，四个女孩儿齐齐打了个寒颤，朝门口看去。古月飞正点了一支烟，冷冷道：“这次的事就算了。若不是你们的师父……哼！那后果不是你们能承受的！”
四个女孩儿一惊，云画垂首上前问道：“你真的都听到啦？”
古月飞心中无奈，淡淡道：“自然听到了。”
“那么那句话儿，你也一定听到了，对不对？”云画忽然抬起头，眸子里射出热切的光芒。
“嗯？”
“就是，就是，我做你女朋友，将来嫁给你好不好？”云画的话一出口，其余三女也不自觉地紧盯了古月飞。
古月飞无语，抬起头望着屋顶，脑海中浮现起一幅幅画面，眼睛里闪过一阵迷离。无声地轻叹一声，古月飞转过身合门去了。
屋内云画已经欢呼起来：“耶！不做声就是默认啦！我成功啦！嘻嘻，我是岳结哥哥的女朋友啦！”
门外的古月飞一个踉跄，狠狠责怪起自己：干什么还跑过来？
大雪依旧飘了不停。古月飞暗自道：“这两年来的天气都不大正常，嗯，是格外地古怪。夏多雨，冬多雪。这天地之间的阴寒重了往年好多。奇怪，太阳之气都跑到哪里去了？就连十里外的墓地，竟也成就了许多的鬼魅。如此下去，不知会有多少魔头重现，如此下去，道消魔涨，怕是修行界也不得不出世了。
在村庄上四处转了转，顺便留下了几个天地人兽的独门暗记，古月飞这才回去。一路上，随处可见面色迷茫的魂魄四处游荡，一和古月飞照面就，就化为一团朦胧的青烟散去了。古月飞心知这些游魂没有丝毫的威胁，只是让这村落再白日里也又些阴森罢了。“怪不得村里居民越来越少，敢情是这么一回事，这些魂魄不赶轮回，留在凡间做什么？不会是那十殿阎罗都死光了罢？”古月飞恶意地想着。越来越多的游魂飘荡过来，它们仅有的一点意识让它们来到古月飞身边，借着古月飞的那一点外放的能力——火焰，来解脱出去。
古月飞知道这是积功德的善事，只是看见那一张张惨白的、毫无表情的脸越来越多，只觉一阵恶心，止不住的厌烦在心里不住的扩大、再扩大。
“来个和尚吧！”古月飞无奈地闭上眼睛呻吟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