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 第三十四章 元月初三
阴暗的石室，破烂的草席。死一般的寂静中散发着冰凉的霉味。
张少凌从昏迷中醒来，入眼的便是这般景象。“我还没有死！”第一件事情便是盘坐运功，然而，体内空荡荡的，平时随心所欲的一身真元力竟毫无动静。再试了试还是没有反应，空空如野。可他分明有能感觉得到他们并没有消失，只是却象沉睡般丝毫不听他的使唤。
巨大的失落感，瞬间笼罩在他的心头，彷徨，焦虑，无所适从……•各种情绪纷沓而至。一刹那，甚至连死的念头都涌了出来，没有了武功，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张少凌躺在发霉的草席上，怔怔的望着石室顶壁，一动也不动，这骤然失去真元力是事实，似乎已经击跨了他。
蜀地，青城山。今天是元月初三。
天微蒙蒙亮，正是人们一天中最疲倦的时刻，即使是习武之人也不例外。所以青城派前山门守门的两个弟子已经在微微的打着盹，即使是冬日的山风仍不能完全阻竭袭来的睡意。
寂静里，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来。守山的青城弟子赶紧捏住剑，端然站立，目不斜视。
从暗处走来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相貌粗豪的男子，那两个弟子同时松了口气，放松身体，笑着招呼道：“周师兄，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被唤周师兄的汉子笑了笑道：“清逸师弟，清辉师弟，我过来巡视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贼子来闯山。”
清逸，清辉两人都笑了起来，道：“周师兄多虑了，哪个小贼不长眼睛敢到咱们青城派撒野，我看是活够的不耐烦了。”
是啊，青城派屹立巴蜀数百年，其间累有威震武林的高手出世，就如当代掌门，天灵道人便是武林十大名剑客之一，又有后起之秀青城双侠同列侠少榜十三，威风自不待言。虽然建派至今，屡遭洗劫，但青城派仍然屹立不倒，即便是八十年前横霸江湖的天阴教也未能伤及青城派根骨。虽然那是因为当时天阴教没把注意力放到巴蜀的缘故，但仍是令现今的青城派众后人自豪，毕竟在那个时代，连少林，武当等大派都被迫流亡江湖。
承平日久，连巡山守夜的工作也仅仅是交由新弟子应付便是。看守山门也不是为了防敌，更多的是为显示武林大派的堂堂威严。
所以一听这周师兄说是出来巡山，清逸，清辉两人都大笑不止。
那周师兄低低的道：“是吗？……但是，他们已经来了。”
“什么，周师兄。”清逸，清辉两人忍住笑问到。
就这时，两朵血花突然从他俩的胸膛上绽开，洒落在青城派这个百年大派的青石山门上。清逸，清辉两人捂胸倒地，双眼犹自睁得很大，似是不可置信。
那周师兄收回带血的利剑抬起头来，径直接着说道：“我说，敌人已经来了。”
霎时间，从山门前的黑暗中似有无数的黑衣人从内涌出，汇聚成一条黑色的洪流，冲破古老的山门，连一路燃着的铜台的火光都似乎掩盖了。突然，一声凄厉的惨叫撕破了黎明的静寂，熊熊的火光，在那片亭台楼阁间燃烧起来，照亮了笼罩在山体的黑暗，急促的脚步声，零星的兵戎交击声，短促的嘶吼声，一起迎接了日出的到来。
当第一缕日光冲透层层迷雾，照射到青城山清幽的山体之上，那往日的雄伟庄严，连绵掩盖了半截山体的建筑群已面目全非。火势已经渐熄，被烟火熏燎成漆黑的墙体在阳光下分外刺眼。
在青城山偌大的广场中央，十几个持剑的青年围着一个身穿天蓝色道袍的老者，退缩成一团。虽然身上的血迹斑斑，虽然脸上有掩盖不住的悲伤，但是他们的目光却更加的尖锐明亮，坚定的护住中间的老者。
那老者的道袍虽然破烂，上面亦沾满血迹几乎掩盖了它本来的颜色，但依然挺直胸膛，傲视而立。
在他们外围除了几十个黑衣人之外，还有十几个全身被血红色衣服裹住的剑手。那一身血色似乎比鲜血都更加浓厚，青城派之所以溃败的如此之快，主要便是因为有他们。下意识里连那些黑衣人都远远的躲开他们。
另一方则是十几个同样身着着青城派服饰之人，为首一个四十左右的黄衣人，那除去两个看门门徒的周师兄赫然在列。
忽然，黑衣人如潮水般向两侧让出一条路来。从那走来一位身着紫衣二十几许的年轻人，剑眉星目，面如冠玉，脸带微笑，手上提着一个人头，血从断颈处滴下，为这本已血腥四塞的青城山更添一抹浓厚。
被围着的一群青城子弟顿时都目眦尽裂，纷纷叫道：“三师兄，他……”中间的老者手中的剑猛然握紧，眼中透出浓厚的杀机。
那年轻人却是视而不见，把人头随手向前一抛，从怀里掏出一块绢布，擦了擦手。着才灿然一笑，向中间的青城派众人说道：“这就是你们所说的青城双侠中的一个八，我还以为被誉为被誉为青城双侠的有多厉害，原来也不过如尔尔。”
中间的青城派弟子怒骂起来，“不许你侮辱三师兄”有人要冲过去，却被旁边的人拉住。那老道闭上双眼又猛的睁开，盯着那年轻人道：“你们没有抓到林儿，是吧！不然也不会拿铁儿的尸体来出气。”
那紫衣年轻人也不否认，洒然道：“哼，你们拼死吸引我们注意力，目的就是为了掩护他们俩逃走罢，不过，就算他侥幸逃下山，还不一样是死路一条。”
那老道仰首长笑：“哈哈哈，好，就算今日我天灵命丧于此，青城也不至于断了香火。哈。哈！”
那紫衣年轻人依然神色不变，淡淡道：“天灵道长，我看你还是降了罢，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应为你身边的弟子想想，他们还多年轻……”
中间被围的青年弟子都骂起来，“师傅，咱们和他们拼了……”“杨林师兄一定会为我们报仇……”“对，咱们青城派没有怕死的孬种。”
在另一边的一帮青城派中人都有一些躁动，一个个脸色此时极为难看。
大概没人还口，众弟子叫骂也渐息。天灵道长环顾一圈在自己周围的年轻子弟，一张张青春的连上都透着视死如归的坚决。这些就是青城派最后的根基了啊！而其他的不是战死成为地上的尸体中的一个，就是投降了敌人。数百年的基业毁于一旦，真的要让这群年轻人跟着自己送死吗？天灵道长心中在呐喊。
青城众弟子都握紧了手中的三尺青锋，望向中间的天灵道人，这个以前在他们心中个神一般的掌门人，只待他一声令下，他们便会奋不顾身的杀向周围的这些人。杀一个不赔，杀两个还赚。
“天灵道长，晚辈保证你们投降决不害一人。”那紫衣青年的话适时响起。
天灵道长深深的吸了口气，再一次扫过身边的这些弟子，缓缓道：“好，你记住你所说的话。”
一众青城弟子都叫嚷起来，天灵道长一挥手，用低沉而悲痛的声音说道：“这是我的命令，那么真的想青城玉石俱焚不成。”接着他抬头盯着前面的紫衣人道：“不过，我要求和你一战。我赢了，我随你们处置，但你要放这些青城子弟离开。若是我输了，我们投降。”
那紫衣人淡淡一笑，道：“我尊敬天灵道长是前辈，好，咱们就赌一把。道长赢了，你们全都走，道长若输了，那就归顺我教。
天灵道长从一众弟子中走了出来，青城弟子虽悲愤但仍不敢违背掌门之命，都向后退开，让出一片空地。
紫衣人挥了挥手，那些黑衣人，包打叛变的青城弟子都让了开来，广场中央只剩他与天灵道长。
“你亮兵器吧。”天灵道长捏了个剑说道。
紫衣人面色如水，答道：“前辈尽管出手，该出兵刃的时候在下自然会出。“天灵道长更不答话，凝敛心神，青城回风舞柳剑法如水银泻地般罩向紫衣人，深得青城风舞柳剑法幽清奇之妙。这风舞柳剑本属“地“级武学，而现下又是武林十大剑法名家之一的天灵道长施展，紫衣人也不敢小窥，当下运动双袖，如两片紫云扫向天灵道长。
在一阵密如急雨，幽远清奇的剑光笼罩下，紫衣人如风中柳枝飘荡起伏，似乎随时都会被吞噬。“嗤“的一声轻响，紫衣人和天灵道人猛然分开，一片紫袖从空中飘落到两人中间。围观的青城子弟顿时欢呼起来，也不管是否身处险境。
紫衣人脸色微变，轻哼一声，左右双掌连续划出不同的轨迹，挟着强大的劲力飞身扑上，天灵道长神色如水，一柄青锋剑指东打西，点弹刺撩，剑气嗖嗖破空，与紫衣人斗在一起。
周围观战的众人这番却是看都看不清了。只见一道天蓝色的影子和一条紫色的影子在一片光幕中缠斗，青城山特产青石制成的石板在两股劲力的催逼下，出现一道道的裂缝。不过谁都可以看出，紫衣人溃败只是时间的问题。一阵酣斗，天灵道人猛然从纠缠中脱身，凌空飞上十几丈，清锋剑划出一圈圈波纹，剑气笼罩方圆几丈，直扑而下。
“青城天下幽！”一众围观的弟子叫出声来，这是青城回凤舞柳剑三大绝招之一，虽然平时也见过本门长老演示过这一招，却决无今日这般威势跟灵动……
紫衣人眼见避之不及就要命丧这一剑之下。那紫衣人忽然登身而起，一抹银色光芒从他袖底升起，直迎半空中击下的天灵道人。
银色的光芒如游蛇盘旋，天灵这绝妙的一击顿时宛如直撞上蛇口的猎物。银芒透过重重剑幕，在天灵身上连闪几下，两人同时从空中落下。
紫衣人衣服上又多了几道裂纹，一丝鲜血沿着他的手臂滑下。青城派众人正准备欢呼，天灵道人身上突然喷出几道血雾，就这么直直倒下。眼睛却望向另一边以投降的黄衣道人，嘴角牵动一丝苦涩。
“掌门，掌门……”青城弟子围了上来，有几个立即便要冲过去跟紫衣人拼命。
“站住，……”一声低沉但却威严的声音传来，止住众人的卤莽。
“掌门！……”几个弟子退了回来。
“阁下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功夫，依我看江湖上往日里那些名门子弟，着名侠少中没一个比的上阁下了。”天灵道人看着那紫衣人说道。
紫衣人傲然一笑，说道：“我叫风傲，风行天下的风，笑傲江湖的傲。过了今日我风傲就名动天下，那些所谓侠少榜少侠，哼哼……。”
“风傲，风傲，好名字。”一口鲜血自天灵道人口中溢出，他环视了周遭的众位弟子，虚弱的道：“别，别做无谓的牺牲，青城还要靠你们……发扬光大。”说着有是一口鲜血吐出，右手猛然高举。
就这时，一直站在那边似乎是漠不关心的风傲手指轻弹，一道指风打到天灵胸口，天灵立时昏了过去，举起的右手也无力垂下。
“你干什么……”青城众人又惊又怒。
风傲淡淡一笑，道：“我只是封了他穴道，不然，他很快就会失血而死。”接着一挥手，“把他们带下去。”
一群黑衣人走了上来，那些青城弟子看了看地上晕倒的天灵道人，犹豫片刻，“哐啷！”铁剑纷纷从手中落到地上。黑衣人一拥而上，把那群青城弟子连同天灵一起带了下去。
风傲环顾整个青城山，迎风傲立。那十几个血衣人仍然一动不动的立于原地，似乎什么也于他们无关。
这时，那黄衣道人走过来，叫了声，“风堂主，属下……。”
风傲回过头来，淡淡的道：“黄灵道长立了大功，本座当然知晓。日后，神教一统武林，青城掌门一职非道长莫属。”
黄灵道人喜形于色，恭敬道：“是，神教一统武林指日可待。风堂住旗开得胜，当属首功……”说着犹豫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是没有说出口。
风傲一抬手，扔出一个小瓶，道：“里面有噬混魂散的解药，你拿去发下去吧。”
黄灵连忙接过来，话都不及说便急急退到一边，与那干青城叛徒分食了瓶中的解药。
元月初三，注定是一个让武林中人难忘的日子。这一日，天阴教复出江湖，以雷霆万钧之势，一日之间同时攻下青城派，峨眉派，成都司马世家，江南雷家，太湖帮五大势力，每一个都是雄踞武林威震一方的大派世家。侠少堂长江以南三大分堂也全部沦陷，三位分堂总执事一死一降，闽浙堂秦济云则下落不明。
短短半月，南方武林已风云色变成天阴教一统之势。江南，巴蜀范围内的武林门派世家或亡或降，残余的一些也要么隐迹不见，要么退走北方。天阴教此番复出，除了显示出周密的计划外，许多门派都是先遭内贼再受外患，顷刻复之，还有就是威慑江南巴蜀各家的血衣战士，每一个似乎都有小先天境高手的身手，而且悍不畏死。正是在这些血衣战士的冲击下，南方各派才败亡的如此之快。
但是尽管如此，白道这边亦并非全无建树。元月初三，天阴教进攻武当派受挫，一众天阴教教徒悉数歼灭，包括其中的十二名血衣战士。虽然武当派也付出了一定的代价，但却在那一日成功遏制天阴教攻势。天阴教也因要巩固江南巴蜀之地而暂停扩张。这些消息传到中原之地，并经由确认之后已是半月之后，青城派唯一得以逃脱的杨林奔赴武当，带来了确切的消息。
天阴教势力庞大，已非一派一门之力可以抗衡。于是在武当苍鹤真人，少林圆慧方丈，古家今代家长古月升这三位名列武林十大绝世高手的发起下，侠少堂发出金剑圣令，召集武林各派，天下诸侠齐聚武当山，筹备除恶大业。
于是乎，天下间扬起阵阵硝烟，各路豪侠英雄纷纷汇集武当山，与天阴教暂成隔江对势。那里既是他们扬名之地，或也是他们埋骨之所。而天阴教竟由得白道各派结盟，加紧在八十年前的天阴教旧址泗阴山重起殿堂。
重建的天阴教由内外六堂组成，内堂主要负责天阴教赏罚行政，而外堂则下辖三十六处分坛，驻守南方各地，再加上神秘莫测的一百二十七名血衣战士，势力之庞大，比之八十年前犹有过之。
在天阴教复出之日攻打青城的风傲和同日攻打苏州雷家的风不凡更被江湖称为天阴双刃，威名之隆不下于天阴教当代教主风战。
武当山群侠聚会，侠少堂各方侠少便是主角登场。除了在天阴教扫荡南方时不幸殒命的一些侠少之外。其余莫不早早奔赴武当期望在此次盛事中大展身手。
姬灵等人在悲痛愤恨之余也决定奔赴武当，要替张少凌报仇。好在天阴教似乎已对付南方各大门派世家为主，而对江湖上的其他人士打击并不甚厉，所以姬灵等人也顺利到达武当，同时与沈玉门，李少轩他们汇合。
前些日子里才在诛除天阴教太湖余孽一役中名动天下的张少凌丧命天阴教的消息也便传入群豪耳中，然而此刻江湖情势危急，许多屹立百年甚至更长的门派都一夕尽毁，个人的身死在即将爆发的江湖大战之前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除了沈玉门等一干较熟悉之人誓要替友报仇之外，其余人也在微表惋惜后便未在提及。张少凌虽也算正道一份子，但是比起被抓或是遇害的那些掌门名宿还是轻些。武林各方英豪摩拳搽掌，积极准备与天阴教决一死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