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三十三章 顾影无如白发何

玄音慢慢从刚才杨紫苏立处的假山后走了出来，一张如雪般晶莹剔透的脸上却是满眼的迷茫。“她，当真是我要找的她吗？”玄音皱了皱眉，“可我，为什么，竟伸手将她推向另一个人的怀抱？”

他想起了初见时，她一身的艳红，倒在雪地里。他本可以不去管她，山顶是禁地，扰者就该是如此的下场。可自己，竟如鬼使神差般抱起她早已冰冷僵硬的身体，往温暖的木屋走去。他是不需要那种温暖的，可他知道，只有那儿，才能救她。此后七天七夜，他守在她身边，等待被那长长睫毛覆盖的眼睛睁开。

他见过很多人。美丽的，丑陋的，邪恶的，贪婪的，师傅留下的玄光镜可以映到世上的一切，他闲来无事，便打开来看看又有什么让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发生，可他没有见过她。

她面容沉静，不象他曾见过的市井间的妇人，亦或所谓富贵之人，仿佛不曾沾染过俗世的尘埃，就像雪山上的雪莲，乍一看普普通通，只有仔细观察过，方知其物世间仅此而已。

她是除了师傅外第一个见到他的人。

她终是醒了，他冷冷道：“醒了就快些离开，我这儿从来不留活人。”

她先是愣了一下，继而缓缓道：“你是谁？”

这一句倒不出他所料，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吃了一惊。

“你认得我吗？可否告诉我，我叫什么名字？”

他初以为是她在骗他，打开她的记忆却发现竟是一片空白。他怔然，原来，她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心底生出一丝怜惜，于是这山上便少了具冰冷的尸体，多了一缕红色跳动的火焰。她很聪明，只一天，他就发现这个被他带回来的女子竟已知道他早上必饮的露珠，于是第二天便成了她，用白玉杯从这山上唯一一处鸟语花香的地方耐心的接满露珠。她静默，他不开口她决不会开口说一个字，却对他生出出奇的依赖。他竟也习惯，每日见她红色跳动的身影。她去取露珠，他会悄悄的跟在后面看她和林中小鸟说话，知道她临走时会望上一眼，知道她喜欢这个地方胜过他的木屋，但她从未提过。因为她知道自己留下已是勉强，又怎能再无理，要求离开木屋？

那是，她来一整月的时候吧，自己忽而抱来了琴。焚香净手，点的，正是林里开的最盛的紫苏。他弹她听，却愈听愈泪流满面，一曲终了，她伸手揭开了镂空的金狸鼎，最后一叶紫苏刚好燃尽。她的泪水，滴落在炉里，冷却了最后一丝火焰，化做袅袅轻烟，逸在暖暖的屋里。“紫苏，紫苏……”她喃喃道，面色苍白，差点倒了下来。他扶住她，她终是轻笑而道：“我记得了，我记得我叫杨紫苏，杨紫苏。”

她颤抖着抓住他的衣袖，直至昏迷也没有松开。他望着她，这山顶是极阴寒之地，寻常人在山顶是活不了多久的，他没有丝毫犹豫，抱起她往她喜欢的林子走去，只有在那儿，她才能活下来。那林子是师傅所辟，至于为了什么，他问过，但却没有得到答案。

她很虚弱，他明白，自她来日起，就没有吃过什么所谓人间的食物，偶尔回在早上采露珠的时候在林子里摘下几个浆果，却是十分苦涩，难以下咽。她只是一个凡人，毕竟和他不同，皱眉，扬手集了些玉露喂她服下。待到她毫无血色的脸上回复绯红的时候，她醒了，发现自己竟躺在他的怀里，一阵无语。

他将手中盛液体的瓶子放入她手，缓而道：“你若是想留下来，就喝了它，否则再倒下就再也醒不过来了。若是想走，我送你下山。”她望着他，忽而笑了，抬起手，将瓶中物一饮而尽，“我除了这儿，哪儿也不去。”他承认在听到她这句话时，心里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知道，只要她还在，就可以了。他的态度日渐缓和，有时会望着她轻笑。他开始明白，什么叫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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