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 （9）朱雀浴火：银狐雪狼
茯灵汀离我们所处的位置并不近，但用轻功的话也不会很久。不过烈说他最近任务较少，想带我散散心，所以我们以常人的方式赶路。我知道，他有一个心结——他的仇，还没有报。他跟我说过，要先带我回茯灵汀；只有在能够保证我的安全的前提下，他才能安心地去找绿萝吟报仇。
我们骑着烈的坐骑前行，烈的坐骑叫龙潭。烈告诉我，龙潭是很有灵性的，是他的宝贝。
经过一条叫冥的河，河水如大海般，水流很凶。但河的两岸却又生长着平静小溪边才有的花草。落英缤纷，河涛汹涌，明明与自然不符，却又演绎得如此真切。
“烈，我们歇会吧。”
怪异的现象背后似乎又有着异乎寻常的哀怨之气。
我脱去鞋子，想到河边试探一下。刚要站起来，烈宽大的肩膀立马横在我面前，他板着脸，手搭在我的肩上。我一脸无辜相，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有请求的意味。
他以为我想玩水：“现在是秋季了，你不要贪玩，不要像上次那样弄得发烧或者别的什么的。”
“可现在才是初秋啊。”我冲他吐了吐舌头，“反正有你传内力给我，我怕什么？”对着他傻笑，我调皮地打掉他的手，走向河边。
如此汹涌的水竟清明若镜？那又为什么要叫做冥河呢？我疑惑地看了看烈，而烈的眼里只有我的扩影。突然觉得烈很孩子气，他因为怕我被水冲走竟毫不放松地盯着我……在大敌面前，我可能会成为他的弱点。所以，我会尽量避免这种状况的出现。
这里确实不太对劲，这清如璞玉的河水里似是藏着些不太干净的东西。我的脚跟一埋入水里，便觉得这水有极强大的吸附力，似乎有什么怪异的东西缠住了我的脚，握力时而松、时而紧，搞不清楚那个东西的目的。
我低头看自己的脚，有一只白皙的手若隐若现，似是真实的，又似是虚幻的。有某一段记忆开始撞击着脑门————
那个极美丽又极恶毒的女人拿着烙铁的玉手缓缓靠近小女孩的背：“你注定了必须走我走过的路，你是阴煞之主。烙上去后，你便拥有了我一成的灵能。阴煞之主，鬼怪臣服，妖魔共尊……”
女孩怯怯地望着女人因疯狂而扩大的瞳孔，在与烙铁接触的那一刻惊恐万分，疼痛难忍，疲惫地闭上了双眼……——
看着脚上的手，我的脸上浮起淡定的笑容，一点恐慌的表情都没有。那东西见我如此镇定，它的手不自觉地抖了几下。这一抖，冥河水滚得更加汹涌，清澈也渐渐为浑浊所替代。
龙潭不知被什么激怒了，冲我这边凶恶地吼了几声——我看到烈握紧了腰上的环。莫非烈也有这些超常的视觉灵能？不过，对付特别的东西不该用正常的方法。我故作轻松地摇着身子：“烈，你放松一点嘛，你可以唱曲子啊，我跳舞给你看。”
烈还是无法平静，一步步向我靠近：“你不要怕，慢慢走出来。”
“烈，你不够了解我。”我绽放出自认为是最自信的笑容，“我能对付这种东西，让我自己来。我不希望什么事都依赖你。”
烈惊讶地看着我，但握环的姿势以妥协的方式改变了。
河中的手又一次颤抖，河水渐渐变成黑色，黑得恐怖。一个尖细却又不确定的女子的声音在耳边萦绕：“你别吓我，我不怕你的。”
现在缠在脚上的不只是手，还有打了结的发，凌乱不知来源与去向。它们狠狠将我缠住，像要把我勒死。已有过两次经验，我试着以主人的身份呼唤灵石。灵石果然射出炫目的光芒回应我，点亮了一大片，让黑色的河水也能闪着动人的波光。渐渐地，形成一个明亮的球形结界，把我与烈隔开。烈，你应该又让你担心了吧。
只觉得右肩很烫，似乎有什么要从里面窜出来。我能感觉到梅花烙在发生剧烈的变化，那痛感如针扎般，既尖锐又火辣。底下那东西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水势越来越凶，有黑点溅到我的素净绫罗上。
“啊！朱雀……”无法掩饰声音中的无限恐慌，万千青丝更乱了，一团又一团，“求求你，不要……”
就在它说话的当口，我感觉有一股极强大的力量从梅花烙处窜出，身体一时轻了许多。一团红雾缭绕在我身旁，轻盈如羽，鲜艳如火，正气如虹。金色的梅花记号深深地刻在朱红色的幻冠上，朱雀忠实地立在我的脚边。
那炽热的色彩映红了冥河水，映出了河中那张清秀却苍白的女孩的脸。这是一张让人生怜的脸，透着无法言喻的悲凉和永世不愈的痛。
我冷静地看着她：“你不要怕，我不是对付你。”
她愣了一会儿，那苍白的脸上渐掠过一丝红光：“你是个厉害的角色。”
“是的。”我对她笑笑，“把你的发收回去吧。也许我能救你。”
这是我们心知肚明的约定。女孩露出桃花般温柔的笑容：“谢谢你。”说着，她把那凌乱的发收回——好一头美丽的秀发呵。
然而就在此时，阴风怒号，浑浊的河涛排向两边，露出一条因过分干涸而裂开的路。女孩的发无限伸长，似是有什么东西在身后拉扯。女孩的脸因疼痛而有些扭曲，那双眸子求救般望着我，却已无法从她的口中听出什么。
来了！我真正要对付的东西出现了！路的另一端涌着尚在冒烟的银河浪，以极快的速度向这边冲过来。这浪，似是通了人性，借了灵魂，灵动、活跃。它是滚烫的，吸附能力远超过刚才的河水，女孩被这银河浪狠狠吸住，往后扯去……这样下去的话，她应该会永不超生吧。
我飞快抛出灵石，割去女孩被牵制住的发。女孩喘着气，还不忘向我投来感激的眼神。我大概晓得了，女孩该是被这怪物逼着干坏事的。
灵石旋转一圈，回到我身边，镶在金色的梅花标记上。傲气逼人的朱雀浴着红热的焰火，突然回过头来，询问似地看着我。不知哪里来的灵感，我兰指轻指鼻间，只觉巨大的力量外倾，汇作一道白色的光弧，折进朱雀的眼里。朱雀一声高鸣，喷出奇亮的金色液体，盖住疯狂来袭的银河浪，以远胜银河的力量把它推退。
银河浪有些招架不住，现出原形。
“我道是什么呢，原来是只自不量力的银狐。”好一只绝色银狐！那一身的银装，是圣洁的银白，如清澈溪流闪动的粼粼波光，似明明如月的不锈银镜，阴异中微微透着正色，让人难以捉摸。一双如狼的闪着异彩的绿眸，灵活地转动着，似是包含了喜悦。为何，这让我感觉那么熟悉？
“主子莫大意。”一眨眼的功夫，银狐已幻化为一银袍加身的俊美男子，翩翩风度，气度不凡。他单膝跪地，恭敬道：“右护法雪狼见过主子。”
这又是什么状况？什么右护法？什么主子？
……
阴煞之主吗？
……
男子看出了我的疑惑，耐心地解说道：“悠姬大人曾说过，再见主子时主子可能已记不起前事。但是朱雀浴火之日，便是雪狼追随主子之始。”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耍伎俩？”朱雀浑身火红，似是等待着我的再战命令，但我并无此意。
“阴煞之主，鬼怪臣服，妖魔共尊。主子，请允许雪狼追随主子，以复阴煞青冢之辉煌。”雪狼的眼里闪动着忠诚，但他的意图却又是如此明显的不纯。我该杀了他吗？……可是，他有错吗？他的眼里闪动的是对主子的忠诚，是对复族的渴望。他没有错！只不过——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
“我不是你的什么主子。我对你们的一切一无所知，你凭什么把你的想法和希望强加在我身上！我只是个平凡的人！”
“主子！”男子眼里泛着复杂的光芒，我看见他颈上的项链坠子闪动着神秘幽黯的光，是一种看不懂的光。而他竟然一脸无奈地向我妥协：“如果连主子都不想复族，那阴煞复族又有何望！雪狼的职责本来就是好好保护主子，如今既已找到主子，雪狼便不再离开。愿听候主子差遣，望主子不要赶走雪狼！”
这个俊逸的男子，如果不危害人类，该是多么惹人喜欢；如果不随便屈从，该是怎样的利落潇洒……但是不管怎样，带着他，总是个麻烦！
“你认为以我目前的灵能，还需要你的保护吗？”我故作傲慢，冷眼看他。
“……雪狼跟随主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这种坚定，是如此的难以拒绝。就让我做一次绝情的人吧——拒绝一个如此忠实的右护法吧，我只想跟烈好好地在一起。
“你真的当我是主子？”
“主子就是主子，雪狼会一直忠于主子。”这如樱花般绝美又干净的银色男子，透着蛊惑的气息，诚恳得让人生怜，服从得让人不忍。他本该有自己的幸福生活的，不是吗？如果不是什么复族想法左右着他，他一定会幸福的！
“如果你当我是主子，就答应我不要再做危害人类的事，也不要强迫这女孩干她不愿意做的坏事！还有，我不需要你跟着！你要不要复族也与我无关！”说了狠话，心里很不是滋味。
“主子……”雪狼的脸上写满了隐忍，“主子，我必须保护你。”
“右护法雪狼听令。”如果不用命令的方式他应该是不会听从的，“我现在命令你忘记前事，去过属于你自己的幸福生活。”
“主子，这是强人所难……”雪狼没有反抗的动作，却竭力想要改变我的想法。我看到一颗珍珠淌过他的脸，是悲伤的，也是绝望的。但他却温柔地应道，“雪狼听命。谢主子恩。”
那滴珍珠，打进我心里，漾起一波一波的涟漪，散作千万滴。惆怅千万缕，思绪千万里，思念，伤悲，只希望都可以忘怀。不希望再有任何人，因为复族而受伤……
泪，偷偷地，花了脸。
在我朦胧的泪眼中，他的背影，写满了留连，颤抖得厉害。那无尽的伤悲，我不晓得自己是否真的能够体会。
再见了，阴煞族的最后一个鲛人王子——雪狼哥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