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 （1）泛着青光的睡莲
（我是安玄海湮，是玄城的大小姐。）
秋雨瓢泼，阴沉的空气与泥泞的味道让人禁不住想流连伊恒轩。
娘说过，伊恒轩底下有幸福泉，只要时常到这儿诚心祈祷就会得到庇护。现在，我希望幸福泉保佑我此行能找到涟。
轩外秋雨朦胧，我望过雨丝，望着远方，想要更加坚定自己的信念。自五年前涟失踪后，便再也没有涟的消息。而昨日海卫告诉我他的手下近日见过镶着一朵莲花的青色宝玉，我想那可能就是青莲玄玉了。玄玉是玄门的圣物，作为玄门继承人的涟戴着它。它出现了，那涟也应该出现了……我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找到涟的机会！
轩中有一女子的声音，如幽灵般，鬼魅似的呜咽着，那声音与雨声交织，总给人一种年轻却又沉重的感觉，仿佛怨怪着世界对她的不公，又似乎在悲奏仇恨之歌，穿越了时空。我闻声转头看她，她披散着美丽却凌乱的发，一声鲜红色的衣服像血一样，仿佛被注入了人的感情。她，是这么年轻；那哭声却又是这般悲凄，甚至是让人感到恐惧的。她绝不是因受欺负而哭泣，因为我可以感觉到她身上有一股很强的气力，一股一般人无法靠近的气力……奇怪的是，玄城的高手中似是无这号人物。
她似乎注意到了我的注视，缓缓地抬起头来，我呆了——精致中不无灵气，柔美中不无淡定，是极美的一个女孩。这是一张让人羡慕的脸，如陶瓷般似是易碎的，如水晶般似是透明的，虽带有妖媚的气息，却不掩那不经世事的纯洁。不知道她为什么把美丽的自己弄成这样……
她看我的眼神很复杂，让人惊疑、生冷；这种邪气，让人压抑、滞息。诡异的眼神中，似是隐含着一种兴奋；眼里的那一种光芒，似是疯狂的喜悦，或是希望的庆典，让人感觉寒颤、感觉很压抑。但是，她又是那么安静，连哭声都止住了，她，不会是想跟我动手吧……
身后又来了一人，从他的脚步声可以听出他也是个不一般的高手。今天真是怪了，玄城一下子来了两个高手，是不是会发生什么事？
红衣女子的注意力完全转移到他身上，她眼中的光芒，犹如见了久别重逢的亲人，仿佛死而复生的激动，惊喜、希望洋溢着，却还有一丝不信。她经过我向我身后的人靠近了几步，仿佛用尽了力气想确认什么，直到泪一滴一滴地掉落，模糊泪眼中仍映出他熟悉的面孔。她像抓住了沧海中的浮木，她痴痴地望着刚走进来的男子：“风，真的是你？”
男子的脸被挡在斗笠下面，我看不清，但可以明显感觉到他正在用一种森冷肃杀的眼神瞪着女子，因为他给人的感觉是如此真切的冰冷。他左手冷酷地握紧了腰间的环状兵器，用充满责怪与痛恨的语气挤出话来：“你对绿萝吟的通灵钩就这么没信心吗？清风回不来了。”他恨恨地摔出腰间的环状兵器，“我来是为清风报仇的。”
……招招狠毒，似是非置人于死地不可……这两人的功夫，都在我之上……
我没有出手，娘说过，玄城无心与世相争，不可以随便插手江湖之事，高手过招总有其理由。
悲痛之中的红衣女子竟以惊人的速度堆起了一脸妖异。只见她旋起而飞，右袖轻拂，一绿钻镶嵌的月牙弯刀狠狠飞出，直射男子斗笠下方的脸。我惊恐地定在原地，看着这惊心动魄的画面，不知如何是好，我犹豫了：我该出手的吧……
正在我迟疑不决之时，弯刀在离男子那张模糊的脸很近的地方猛地停下，二人僵持着。
那个戴着斗笠的男子，冷静却冰冷地瞪着她：“舍得毁去这张脸吗？”
“呀！”女子面部变得有些痉挛，似是对痛苦毫不保留的诠释。她一声大呼，弯刀方向下移，男子的斗笠应声被破开。那耀眼的青光刺痛我的眼，是一种不可侵犯的美丽圣洁的光。那是一块跟我身上的沉溪玄玉一样泛着神圣之光的玉，那朵夺目的青莲吸引了我，圣洁如身处纷飞樱花瓣中的恬静，如于漫天飞雪中凝望的温柔。没错，这就是青莲玄玉。我的心也慢了半拍。
我抬头看那张脸——
没有错！这正是那张让我想念了五年也后悔了五年的脸——
涟，你离开后，娘带我找遍了所有可能的地方，那是我们在玄城定居后第一次离开玄城到江湖上行走。可是，却一点关于你的消息都没有。我一直坐在城门口等你回来，可是却再也看不到，这张，我如此喜欢的脸……
黑色的短发如剑一般竖立着，一身黑衣却给我以沉重肃杀之感。有些稚气的脸上已带上了成熟的味道，似乎还多了几分隐含的忧伤。现在的他，应该是一个很严肃很冷酷的人吧？直直的眉似乎早已凝聚了无法驱散的仇恨与杀气，让人感到恐惧。他的眼里，没有光泽，只有无尽的黑暗。如此冷漠，如此严肃，为什么我的涟会变成这个样子？
涟的绳子挥向女子，牵制住女子的一只手。女子却诡异地笑了，笑到让人颤栗：“玄师兄，是你逼我的！让你尝尝我的新玩意！”
以迅雷不及掩耳目之势，一根看似软弱无用的小竹子对准涟的胸口飞过去。我知道以涟的功力，未必躲不过，可这一次我没有办法置之不理，我毫不犹豫地出手了。我挡在他前面，那根竹子温柔地射进我的额心，我一点事都没有，像没受伤一样。好怪异的感觉……
二人都没有料到我会介入，因此停了手。
“你……没事吧？”涟望着靠得太近的我，问话有些困难，动作也变得笨拙。可是，他的眼里，没有我。怎么了？涟，你忘记了吗？我是最任性最淘气的湮儿啊！我是只听你的话的湮儿啊！
涟，你把我忘了……
女子像看不见我般插了话：“风不喜欢我制造血腥。”脸颊上的泪已干，此时的她仿佛在诉说着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她努力不让自己眨眼，不让我们看透她的脆弱，可睫毛上痛苦的泪珠还是出卖了她。我不知道她的经历，但我知道她很可怜，和此时的我一样需要安慰。涟，你把我忘了……
她转而望向我，鬼魅般地，嘴角勾起一抹倾城却有些不怀好意的笑：“痕介，你终究也会和我一样痛苦。”说完，一缕红烟，轻轻地消失了。我不明白的是，她为什么要看着我说这句我压根听不懂的话。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一切的痛都始于此……
毫无预警地，涟对我出手。我已经搞不清楚状况了。
他是涟吗？
他是疼我的涟吗？
他不是涟！
涟是温柔的，涟还很体贴……
如果他是涟，就不该跟我动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