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懵懂岁月 -- 十二 英姿初绽

厂里出面给柳晖租了一套两室一厅约七十平米的住房。住房条件一改善，人的心情也就跟着好了许多。尽管眼下柳晖的经济条件仍旧很紧张，但毕竟让他看到了一线希望。他并没有想到要发大财、发横财，猛穷暴富的奢望，宝马、美女更不可能是他所追求的目标。他只想攒一笔钱，凑够手术费，给妈妈治好病，他的心愿就足了。母亲并不算老，她才只有五十七岁。父亲去世那一年，母亲刚过四十，那时凭她的条件本可以再找个有钱的人家的。但是母亲为了自己的幼儿，含辛茹苦，独守空门，用自己微薄的那一份工资，一直把柳晖供到大学毕业。人，要有良心，要知恩图报，这是柳晖经常告诫自己的一句话。对父母如此，对亲朋好友、对邻里同事亦是如此。这话听起来似乎很土，很俗，但几千年来中国人一直都这样讲。明白此话的人不少，但真能按此话去做的并不一定很多。别人的事他管不了，柳晖想，他只想按自己的思路办事，把自己的事情做好。

柳晖从老板那儿了解到美国那一家起诉他们搞倾销的也是他们的同行。同行是冤家，卖石灰的见不得卖面的，这不光是在中国，全世界都历来如此。竞争是好事是坏事？中国人因为受了老夫子的影响，虽然也谈竞争，但一直不敢明火执仗、利令智昏，更不屑于欺行霸市、强取豪夺。文明经商是现在的解释，儒商风范是古人的楷模。外国人也讲这些吗？怕未必。当年大不列颠跑到中国来强行推销鸦片，又是枪又是炮的，不知算是倾销呢还是算别的什么？不是英国人最讲绅士风度吗？耍起横的来比街上的地皮都不如。那么好的鸦片不留着自己享用，卖给中国人不是暴殄天物吗？中国多年以来哪有东西往外卖？所以一直是买家而不是卖家。中国人穷成那样，还要勒紧裤腰带搞消费，省吃俭用的一点钱都装进外国人的荷包才算合情合理。如今中国刚一强大，才有了点积蓄，人家就看着不顺眼，叫花子怎么开起洋行来了？美国那家公司的老板起诉说中国的货物太便宜了，这些话敢登到他们的报纸上、放到他们的电视里，让他们的老百姓知道吗？那些人权人权整天挂在嘴上阔佬们！当年外国人在中国销洋货，起初价格便宜不说，还好一阵子奉行送的原则。先让老实巴叽、爱沾小便宜的中国人免费享用。等到你尝到甜头、知道好处、懂得方便的时候，外商们才张开他们的倾盆巨口。如今我们再来这一套肯定不行，人家是师傅，始作俑者是洋人。外国人啥都讲，就是不讲理。他们才真正体现了动物界的竞争本能，既具备了狮子的凶猛，更兼有豺狼的残忍，还暗藏着狐狸的狡猾。

柳晖刚到办公室不久，屁股还没坐稳，花蕊儿花秘书敲门进来对他说来了几位外国客人，老板要让他去做一次翻译。一听说做翻译，柳晖心里就有些紧张，好几年不说也不练了，他怕说不好误了事，因而犹豫了一下就想推辞。

“是徐总特意推存你的，所以老板才让我来请你，去不去你看着办吧？”花秘书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只是照章办事，似乎这件事与她没有丝毫关联。

柳晖最后还是决定去。不过他还是打问了一句：“原来的翻译呢？”

“她去做人流了。”花秘书用词很简练。当然她不是李凯，她和他没有过节，花秘书不会对他有什么成见的。

会客室里差不多人都坐满了，老板为了显示对客人的尊重，招来了不少的陪客。柳晖认识的除了笑春、老板还有李凯，其他几个他好像见过但说不出名姓。但老板最终却忘记了传话盒子这一说，没有翻译大家只能打打手势或者点点头，具体说话什么内容，只有天知道。徐笑春的英语水平柳晖最清楚不过，毕业论文都是找人代写的。一见廖晖，那位外国人立马兴高彩烈地站起来很客气地和他握手问好。他说他叫史密斯.怀特，叫他怀特就成。史密斯的旁边坐着一位穿着极其华丽但长相却平平的女人，史密斯也给他做了介绍，是他的秘书斯特郎小姐。柳晖也报了自己的名姓，史密斯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把柳晖说成是刘晖还是炉灰他没听真，反正外国人都是这种发音，他也计较不到哪里去。两个人不停地对话，好像是这屋子里就他俩人存在一般。柳晖几次想把话题扭转，几次又让史密斯给拐了回来。柳晖知道自己的身份，他不敢过份地炫耀自己。他不时地拿眼光往老板那儿瞅，老板并未介意，但是他的眼睛余光里却发现了一副怒气冲冲的面容，不用看他就知道那是谁。

从史密斯的谈话里柳晖了解到他这次是旅游来的，只是顺便到厂里看看。美国那边要货很紧，他想打听一下这边的进展如何？以免误了合同大家脸上都不好说话。柳晖把这些话原封不动的翻给老板和在座的人。史密斯夸柳晖英语讲得流利、人长得师气，而且又很懂行务，他想和他交个朋友，还特地邀请他有机会到美国他的家中做客，这些话他没向别人传达。说话中间，史密斯问起了厂里原先的翻译，柳晖把刚刚得到的消息如实的说给他。史密斯一听这话顿时转过脸去冲着老板哈哈大笑道：

“赵先生，没想到我的翻译和你的翻译统统都去了一个地方，可是她们却要达到一个截然不同的目的，一个是做流产，一个是要生产。”

柳晖翻了一遍，引起大家的哄堂大笑。

然后史密斯又向廖晖解释说他的秘书叫琳娜，在中国某高等学院留过学，会说一口流利的汉语。史密斯谈起琳娜来，立刻显得眉飞色舞，声情并茂，说琳娜的奶头有多么多么坚挺，说琳娜的屁股有多么多么的丰满，他每回一见到琳娜，就忍不住想干那事儿。末了还附加上一句：Mygoodness!(天啊！)那个骚货！柳晖听说也跟着吃了一惊，世界这么大，竟会这么巧？他们学校里真有这么一位叫琳娜的留学生，和他虽不同班同系，但他们认识，不但认识，还交谈过好多次，大概也算是朋友吧，他如今还保留着琳娜的电话号码哩！他把这个情况和史密斯做了说明，并报了琳娜的全称以及家庭地址。史密斯顿时喜出望外，他说正是那个人，他答应下次一定让他们老同学见个面。史密斯给柳晖的初步印象是爽朗、粗犷、不拘小节。他的年龄也和柳晖不相上下，美国人说话向来又不很在意语法，所以他们很谈得来。再加上琳娜这一层关系，他们更显得亲近。但是提到交朋友一说，柳晖想则都不敢去想。

让老板赵培乾始料未及的是，没想到这个临时凑数的小翻译官竟能把气氛搞得这么热烈而又生动？真是人不可貌相啊！通过柳晖的翻译，他的目的也算达到了，他摸清了美国人那边这次来华的主要目的根本不是旅游，他们是探听虚实来了。他甚至有些怀疑史密斯这个家伙和那家公司是不是一家？如果是，那就是用两把刀子砍人了，那真是太毒太狠了！同时赵培乾当即在脑海里做出一项决定，下去就让那位去做人流的女翻译立马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