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 第十四章 道何在
隔日凌晨,张青泓早早的起了床。
不知是何原因,原本嗜睡的张青泓,昨晚久久不能入睡,而此时,虽一晚未眠,精神却好的出奇。只见她洗漱一番,坐在镜前静静的梳理着鬓发,梳着梳着,便痴痴的看着镜中的自己,怔怔的出了神。
“师姐,昨晚睡得可好?”张青泓正出神,却听身后一声呼唤,转身看去,那呼唤之人正是梦浸月。
也就在张青泓回望的那一瞬,梦浸月突然有种从来没有过的,似乎陌生而惊艳的错觉,仅仅是惊鸿一瞥,却有了自惭形秽的感觉。
二人自幼同嬉同笑,彼此畅谈闺中之事,甚是熟络,而此时梦浸月看着张青泓,恍惚中,那身姿竟有些模糊。
“师妹,我好看么?”张青泓抿嘴一笑,轻抬素手,抚弄发髻,这一幕,竟连梦浸月也看的痴了。
“好…好看!”梦浸月自身后抚着张青泓的秀发,望着镜中的张青泓。
“呵呵,你也是个小美人呢!”张青泓伸手轻轻抚摸梦浸月的脸,如同看着一朵含苞待放的鲜花一般,面露抚媚又迷人微笑。
一直以来,在梦浸月看来,张青泓是一个任性自我的女子,从不会在镜前多待上一刻来妆扮自己,可,那还是现在这个平静恬然的坐在这里梳妆打扮的张青泓么?
此刻,梦浸月仿佛看见一个女孩从嬉笑怒骂的乖张变成淡然自若又略带抚媚的动人姿态,这短短一夜发生的蜕变,仿佛换了一个人。
是什么让她蜕变的呢?是他么?
相处十多年,梦浸月猛然间发现,原来她是这般的动人。想到这里,梦浸月心中不免隐隐有一丝忧虑。
“我们等会去一线天,好不好?”张青泓含笑问道。
梦浸月身子不由一震,有种不详的预感,忙道:“可是,师傅不让你出山的!”
“你同我一起去,我想见见无为,不知道他还好么?”张青泓只轻轻一叹,竟如有柔情百绕,令人愁肠万千。
梦浸月心中一声惊响,仿佛天崩地裂一般,怔在原地半天,良久,也不知在想什么,默默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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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郎传》叶孤南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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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线天。
梦浸月一直跟着张青泓,直到一线天的石屋处,便看见坐在石屋外观星岩上的陆若夕,正耷拉着脑袋枕着一只手睡的正酣。
“醒醒啦!”梦浸月打掉陆若夕支撑脑袋的那只手,陆若夕猛然惊醒。
“你们怎么来了?”陆若夕揉了揉眼,惊奇的看着梦浸月,再望向张青泓,眼中掠过一道惊艳神色。
张青泓瞥见陆若夕眼中的那道光芒,微微一笑,只自顾自的进了去。
梦浸月跟着张青泓到了屋外,犹豫片刻,终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兀自伤神。
晨光穿过窗台,缕缕倾洒在屋内无为手上的书卷上,只是书卷上无图无字,也不知他在看些什么。
“能让我看看么?”张青泓对着正在出神的无为柔声道。
无为抬头看了看张青泓,目中闪过一丝诧异,将书卷递给了她。
张青泓缓缓打开无为那本无字书卷,忽见自她眉间闪现一道金光,落在书卷之上,一缕花香自书卷之中扑鼻而来。无为不由得看了看张青泓和她手中的书卷,原本什么也没有的书卷渐渐泛起金光,竟有字显现。
“咦…这是什么字?”张青泓惊讶道:“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无为心中疑起,那书卷本是无为早前在飞云阁未曾被毁之前放在身上,早知道此书无字,觉得蹊跷,并无其他,此时见张青泓讶异模样,好奇的向书卷上看了看。
眼见书卷之上,若隐若现,竟有字迹似浮在卷轴上一般。
无为心中更是惊讶万分,卷轴之上的金色文字竟是天竺梵文!
无为曾在天竺流浪多年,随同行空修行天竺佛法,将书卷上的文字看了个明白。
那三个字正是——道何在?!
仅仅三字跃然书卷之上,却气势磅礴,竟有俯仰天地,藐视万千神明的气魄。
无为心中隐隐觉得,书写此卷的人必定是个不可一世之人,可此卷明明是出自道家藏书阁,为何会用梵文书写?
无为入门时日不多,行空当时授他佛门心法时只为治他头痛之疾,也不曾告诉过他什么门派之别。是以,无为受到门派束缚比别人少的多,对道家经藏中出现佛家文字,也不太在意。
无为忙将书卷自张青泓手中拿了过来,却见方才还若隐若现的金色梵文,在离开张青泓的手中之时,立刻消失不见。
无为一愣,道:“这是怎么回事?”
张青泓‘呵呵’一笑,道:“看来这书跟你没什么缘分?”又将书自无为手中拿了过来,而书上金色梵文便再次出现。
“道通达于天地,气凝于丹田,发于心,止于心……古仙士实精以生,今人失精以死,大信也。夫欲实精百行当修,万善当著,调和五行,喜怒悉去……”
“结精为神,欲气神不死,当结精而自守。精,并喻像池水,身为池堤封,善行为水源。若斯三备,池乃全坚。心不专善,无堤封,水必去……结精而自守,则气通达于五内,凝神而通明,则气游离于万物,万物循环,生生不息,则气不竭,道不衰……”
无为轻轻诵读,见文字生涩难懂,似乎与修行的无极清心正决,有些许相似,又似乎不太一样。张青泓捧着书卷也看的出神,手上传来丝丝温暖,忽觉得冥冥中有一丝熟悉的感觉,不忍释手。良久,才看到最后。
张青泓展开书轴,见书卷最后面出现的是几行金色汉文,慢慢读了出来:
“菩提树,三千年;
一朝得道为哪般?
明镜台,灭尘缘;
生死由我不由天!”
读到最后一句,无为不由道:“生死由我不由天!此人倒是狂的很啊!”
张青泓摇头叹道:“但凡不世之人,谁没有几分狂傲之气呢?只是,看他那句‘一朝得道为哪般’,再看后面这句‘生死由我不由天’,恐怕更多的是困惑和悲哀吧?!”
无为点了点头,正欲翻书,只听见石屋外二人同喊了一声“三师伯”,便看见一个人缓缓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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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郎传》叶孤南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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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正是张恒,只见张恒双眼眼圈发黑,面露倦容,恐是一夜不曾入睡。
自思佳中噬心种之毒后,张恒为了医治她一直为之忧心,只听说传说中的水火二珠能拯救,便日夜苦寻,期盼能有一丝生机,可后来思佳逝世,梦幻破灭,他不但未从沉痛中走出,反进入更可怕的自我欺骗中,终日不能自拔。
可人死不能复生乃天道之理,此刻即便有了水火二珠,但思佳已忘,尸骨已毁,人又如何能活过来。如此种种,只让张恒徒增神伤而已。况且这几月龙虎门门内灾祸连连,又恐女儿为妖魔缠身,张恒顾暇不及,心烦意乱下更显颓废迷茫。
“爹,你怎么来了?”张青泓将书卷递给无为,起身挽着张恒的胳膊,缓步走出石屋。
无为收起书卷,跟了出去。
“泓儿,明日是你母亲的忌日,你陪我一起去看看她!”张恒看着自己的女儿,那越加秀丽的脸庞如出水芙蓉一般,不禁微微一愣,竟有些失神道:“泓儿,你……”
“我怎么了?”张青泓捋了捋稍稍盘起的长发,动作温柔似水,哪还有往昔大大咧咧的模样。
张恒摇摇头,失神道:“唉……没什么,没什么。”
“三师伯,您还好么?”陆若夕见张恒走了出来,面色惨淡,忧心忡忡道。
“明日是你三师娘的忌日,到时你和浸月也一去看看她吧!”张恒对着陆若夕和梦浸月说道。
陆若夕忙点头,他向来敬重张恒夫妻,思佳死后陆若夕也是心痛万分,知道张恒夫妇二人情深意重,此时张恒诸般操劳疲惫,恐怕也多是为了他已过世的妻子。
梦浸月见无为同张恒出了石屋,偷看了眼,只见他神情萎靡,不觉有些忧伤,对张恒轻问道:“三师伯,大师伯为什么要将师姐和无为囚禁起来?”
碧君仪同几位长老恐怕引起门中弟子恐慌,并未将妖罗刹一魂附身之事告之门下弟子,陆若夕也只当无为是被怀疑毁坏试剑石而囚禁起来的。
张恒并不作答,转身欲带张青泓走,突然想到什么,看了看无为,道:“你跟我一起走吧!”
“三师伯,师傅交代过……”陆若夕想留住无为,可见张恒忽转头盯着自己,欲言又止。
“我会看好他们的。”张恒冷冷留下一句话,便提起无为脚踏一道紫光,同张青泓一道破空而去。
望着离去的人影,梦浸月心中隐隐觉得不安,御起宝剑向玉竹峰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