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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别:其他类别 作者:月映山菊 书名:荒村记忆 更新时间:2016-12-29 19:34:01 本章字数:5906

村上的人都把苞米的果实叫苞米棒子,如今已到收获季节,由于夏季雨水好,苞米棒子长得很粗壮,足有一尺来长,真的像一只只小棒槌。苞米的叶子开始泛黄了,它那紫色的根须牢牢地抓着脚下的泥土,风再大它也不会倒下,不辜负农夫们对它的期望。我仿佛从这里看到了,堆在农家院子里金色的苞米堆和贴在村里每户人家铁锅沿上黄灿灿的苞米面大饼子。一阵风吹来,整个田野里就会传来一片哗啦哗啦的响声,这声音是快乐的音符,是丰收的乐曲.

 脚下这片土地,宽厚为怀,养育那些勤劳善良的人,也培育出总想不劳而获的混子。夜里总会有开三轮车出来偷苞米的人,在田野间的小路上,三轮车机动灵活,偷了苞米就开走,连影子都抓不到,我老叔包大牛逼就是这样的人。自从他把土地承包给别人后,就买了一辆三轮车,等到苞米成熟,就经常夜间出动,去偷人家的苞米。白天他还装成大公无私道德高尚的样子,每每遇到人多的时候,他便高谈阔论,不管别人爱不爱听,他的话语总会像连珠屁一样滚滚而来。如果有人出于礼貌和他搭讪几句,他的谈兴会立刻高涨起来。不超过十句话,他就开始给人家讲述自己的家族史,非常自豪地说自己是成吉思汗的后人,他本来希望听的人对他肃然起敬,可是每一个听他叙述的人,脸上都明显地写着“不屑”两个字,内心都在想着:你就侮辱成吉思汗吧。他似乎毫不察觉,反而越发聊得起劲,声音也越发高昂,仿佛五四青年运动的学生领袖在鼓动人民“外争国权,内惩国贼”。他的话总不越出具体的细节,并且不时地提出一些最简单的名词来质问他的听众是不是听懂了。

有一次,我在路上遇到老良,他手里拎着一只野鸭子,我问是怎么抓到的,他说是用弩射的,于是我俩在路上聊起了弩。这时我老叔包大牛逼放羊回来,他听见我们在谈论弩,也加入了谈论,不过他把弩听成了“乳”。他大声地质问我俩:“不对,你们知道什么是乳吗?乳就是奶子。”我和老良无言以对赶紧走开,可是我一着忙,被路上的砖头绊了一跤,我自言自语:“这路修的太差劲儿了。”                       

包大牛逼不失时机地追问:“你知道什么是路吗?”

“这我可真不知道!”

“这么笨呢?路就是夹在两条排水沟之间的供人和车辆通行的东西。”

“排水沟就是人工挖成的一种凹而长的坑,是用来排水的,就叫做排水沟。沟是用铁锹挖成的。你们知道铁锹是什么吗?”

我和老良面面相觑,“这我就更不知道了,老叔你真有学问。那么,夹在两条大腿之间的沟叫什么?”

“你也太笨了,那不就是屁沟吗?”

我和老良赶紧落荒而逃。

现在苞米成熟了,为防止村里的混子偷苞米,每晚我都要去地里看看。在几十年前人民公社漫长而缓慢的日子里,有一种看秋的农活,现在这种农活已经消失了。可是现在又有人开始偷苞米了,人们也不得不出来看秋了。那时,每年立秋之后,天气开始转凉,夜露湿润,那些高秆的庄稼们就争先恐后地走向成熟,一天一个摸样,就像青春期发育的少女一样,丰盈而又光彩照人。那时的农村普遍贫穷,家家吃不饱肚子,就有人盯上了这些半成熟的高秆庄稼,“十个社员九个贼,谁要不偷饿死谁。”所以,生产队长不得不安排人在夜晚的时候看护庄稼,这就叫看秋。所谓高秆庄稼,就是身躯高大的苞米、高粱等庄稼。看秋是一种很惬意的活,拿一张草席铺在身下,躺在田野间搭起的简易草棚子里,头枕着一根镐把,看着满天的星星和如钩的月亮,凉风细细地吹着,吹走了一天的劳累,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看秋还有个好处,就是可以监守自盗。看秋的男劳力一到黄昏就夹着草席和铺盖卷堂而皇之地穿过村巷,用沉甸甸的坚定有力的脚步告诉大家,今夜有人看秋啊,谁也别想偷。而到了后半夜,看秋人家的孩子就偷偷地来到秋庄稼地里,明目张胆地偷盗。那时候人都饿疯了,见到能够吃的东西,都抢着往嘴巴里塞。所以那时候两个人在路上见面的寒暄话就是问:你吃了吗?其实问也白问,即使一个人没有吃,另一个人也不会请他吃。就是再严密的防线也有疏漏的地方,总会有人趁着夜色来偷苞米,而且偷苞米的成功率几乎是百分之百。此时,大队部的治安员兼护青员肖大肚子,就会逡巡在村巷里。据说他一次能吃下十五个馒头,三大碗猪肉炖粉条子,所以人们都叫他肖大肚子,至于他的本名,很少有人知道。这一天他手里拿着社会主义大棒子,迈着坚定的社会主义步伐,去探访挖社会主义墙脚的偷苞米贼,他那对小绿豆眼睛警惕地在村巷里观察着不放过一切蛛丝马迹。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在一户人家的猪窝里发现了几根被猪啃过的苞米棒子,他的嘴角立刻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奸笑,总算找到了这家人偷苞米的证据了。原来他还勾引过这家的女主人,但女主人没有上钩,因爱生恨,此时,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于是他教唆学校的红卫兵,把苞米棒子用细麻绳穿起来,挂在这个老娘儿们的脖子上,又让她手里拿着一个破旧的铝尿盆,自己边敲尿盆边喊:“我偷苞米了,一穗苞米罚五毛,我没钱,给猪了。”后面还跟着一大群孩子在起哄,那个女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丢尽了颜面,尊严被践踏得荡然无存.

这一天晚上,夜色不是很好,天上布满了游动的黑云,时而遮住月亮,使得天地间变得黑咕隆咚的,什么也看不见,时而月亮又会从云层里钻出来,照得天地间又如同白昼。听村里的老人们说:这种夜晚叫阴阳夜,是鬼魂活动频繁的夜晚,人要是外出会撞见出来活动的鬼魂。我并不惧怕那些所谓的鬼魂,我对他们只是敬畏而已。敬畏,其实并不是什么迷信的行为,也不是什么高深的理论,它就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社会最普遍的道德准则。 

    去我家的苞米地要路过一片坟地,坟地里生长着一些桑树和榆树。来到苞米地里后,我感觉到冷风阵阵,吹得浑身都感到很不舒服,顺着冷风吹来的方向,我看到在朦胧的月光下,坟地里的桑树和榆树在诡异地摇曳,它们虽然不是很高,但在月光下的阴影,却显得很大。

北方的秋天,白天还骄阳似火,到了夜里就凉风习习,整个田野里充满了虫儿们叽叽的鸣叫声,那声音是那么欢畅,它们一点也不知道寒冷的季节正一步步向着它们生活的土地袭来,它们的生命将很快在气候的变化中枯萎。其实虫子们活得很洒脱,它们远离尘世喧嚣,只关心离自己最近的东西,不为今日事愁,也不为明日事忧,想吃就吃,想喝就喝,难怪屈原也羡慕那种“朝饮木兰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式的生活,它们活得很平静,所以也很快乐。

我在坟地边缘的榆树旁拾了一些干枝,又在苞米地里找了一些嫩一点的苞米,在地边升起一堆火,把苞米放在火上烤起来。不多一会儿,空气里就弥漫着烤苞米的香味儿。又过了一会儿,苞米烤熟了,我拿了一穗,用手一粒一粒挫着吃起来,这样吃比较文雅,嘴不会吃黑。烤熟的苞米粒有些脆,口感很好,细细的咀嚼,慢慢的下咽,还有一丝丝的甜味儿。在偏僻的乡下,随便的一块地里,摘一个柿子,或者是揪下一根黄瓜,不用洗,用手撸一下,就可以放在嘴里吃掉。是的,上面什么也没有。除了一些干透的雨渍,一些风的印痕,一些阳光的温度,最多,有一只不合时宜的虫子。但,都是香的,那是一种干净的香,苞米也是一样。

这时,坟地那边传来了一阵小孩儿叽叽喳喳的说笑声,声音越来越近了,我感到奇怪,这么晚了怎么来了一群小孩儿?孩子们有说有笑的来到我的身边,我一看,这些孩子我一个都不认识。我问你们都是谁家的孩子啊,这么晚了谁领你们来的,不害怕吗?他们笑而不答。我再仔细一看,这些孩子有的光着身子,有的腰间缠着一圈谷草,心里就有些纳闷,但也没有太多想。我说你们吃苞米吧,于是他们就抢吃火堆里的苞米了。我说你们吃完苞米就赶紧回家吧,一会儿家里大人见你们不回家该着急了。我心里犯着嘀咕:谁家的孩子呢?家里大人也真放心,这么晚了还让孩子到处乱跑。我说你们快回家吧,我也要回家了。这时一个孩子开口了,说:“你们学校还收学前班的学生吗?”我再一看那孩子,眼睛里闪着诡异的光,我说现在人数够了,明年再收。这时黑影里一个孩子在嗤嗤地笑,我看了他一眼,只见阴影里那个孩子的头上根本就没有皮肉,是一个骷髅头,白森森的手骨还拿着一穗苞米在啃着吃。我心里一惊,突然明白了,这么晚了,一群孩子没有大人领着,敢在荒冢累累的野外玩耍,这还会是人吗?我稳定了一下情绪,镇定地说,苞米好吃吧,我再去给你们掰几穗烧吃。说着,我就朝着苞米地走去,猛然间我就狂奔起来,苞米叶子划在我的脸上我都没觉得疼,恐怖已经远远胜过疼痛。这时,月亮也钻进了云层,天地间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了,那些鬼孩子也在后面追了过来,边追还边喊:“苞米真好吃,我还要”这声音在夜风的吹送下,阴森森地直往我耳朵里钻。

俗话说,饥不择食,寒不择衣,贫不择妻,慌不择路。为了快速脱离险境,我狂奔起来。本来应该向西面的村子方向跑,却鬼使神差的向东跑去,要知道那里可是一片坟地啊。在一路仓皇的奔跑中,我共计摔倒了三次,侧翻两次,最后被树枝绊倒,居然做出了转体空翻两周半的高难动作,一头跌进了村民们盖房取土的大坑里,由于坑底土质松软,我并没有摔痛。我坐在坑底喘息了片刻,使自己逐渐镇静下来。

坑底离地面大概有五六米高,有七八米长,两米多宽,这个坑正好位于坟地中央。我抬头仰望坑顶,只见周围的野草、树枝、灌木等植物,横七竖八地朝着坑口生长,整个坑口疏条交映。月光透过枝叶洒落下来,把坑里的一切照得惨白,我猛然想到,今天是农历十五,每月的十五是阴气最重的时候,这半夜三更的,独自一个人被一群鬼孩子追赶,孤独地躲在坟地中的一个大坑里,就是胆子再大,想想也不禁头皮发麻。

我坐在那里,观察着四周,想寻觅一条逃生之路。只见土坑壁陡峭笔直,猛然间发现一条榆树的根攀附在陡壁上,顺着那条榆树的根很容易就能爬出这个大坑,但我现在还不能往外爬,因为后面追赶的鬼孩子可能还在附近。先休息一下吧,我又静静地坐了下来,谁知就在我刚坐下的那一刹那,感到屁股让一个硬梆梆的东西顶着,我马上又站了起来。借着照进坑中的月光一看,映入我眼帘的情景,令我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冷气,头发倒竖,浑身打了几个冷颤。原来在我脚边躺着一具人类的骸骨,骨头惨白,骷髅上的两个眼洞里黑森森的,呲着的牙齿白森森的,好像在望着我狞笑.我一步一步往后退,一直退到了土坑壁那条榆树根旁,一个转身,抓住榆树根就要攀爬,一边还扭过头去看,担心那具骸骨不知什么时候会扑过来。就像一支军队,如果已经在向我们进攻,并不可怕,因为他们的进攻目标和进攻方式都暴露了,我们就不难采取对策。可是,一支军队如果按兵不动,我们就不知他们将在何时、何地,以何种方式向我们进攻,那才使人的心悬着呢,小样的,一副人骨架还跟我玩儿心理战术呢!我正战战兢兢地准备攀援而上的时候,土坑的上面隐隐约约传来对话声,我的精神为之一振,侧着脑袋细听了几句,的确是有两个男人在说话。我想,一定也是夜里出来看地的两个人遇到一起了,这下我可有救了,顿时心花怒放,想要大声的喊他们,但转念一想,还是别冒然喊了,万一把人家吓着,撒腿就跑,还是没人来救我啊。这时谈话的声音离土坑越来越近了,其中一个人的声音听上去还很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是谁。听他们说话的内容,是在谈论打麻将输赢的事,像是打麻将刚散场来看地,并且聊麻将场上的事,我琢磨着,并不觉得这大半夜两个男人从麻将馆出来边看地边聊天有什么奇怪。

有救了,看来还不是倒霉透顶,我心里大喜,正要呼救,那个熟悉的声音此时又传入我的耳朵里,我突然想起来了,这个声音不是志国的吗?他已经死了三年了,他的坟就在这附近啊。当年他得了癌症,同病房的人,都是年岁大的,只有他三十刚出头,正是如日中天的好时候,同病室的病友们都替他惋惜,惋惜他这么小的年龄就得了绝症,他却说:“我这算什么啊,那些被流产打掉的胎儿,还不到一岁呢!”病友们无言以对,纷纷摇头说:“也对,好歹你还长这么大了。”

为人多做孽,半夜鬼敲门。我平生也没做过什么缺德事儿,只不过今晚勤快些来看地,这会儿居然还撞上了鬼,真是倒血霉了。

那俩人,准确地说是那俩鬼在上面越聊越投机,越聊越开心,我在下面听得是心惊肉跳。要跑吧,还出不了坑,就算能跑,这时也不能动,生怕弄出点动静被那两个鬼发现。我只能屏住呼吸,尽量使自己保持镇静,一阵阴风袭来,感到浑身冰凉,身体抖得厉害,额头上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提心吊胆熬了好久,坑上面终于没了动静。走了?我依旧大气不敢喘,四下里幽静的骇人。又过了一会儿,还是不见说话。应该是走了,谢天谢地,我紧张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些,抬起手擦了把汗。折腾这么长时间,我感觉自己很累,背脊紧靠着土坑壁,目光又惶恐地落到了那副骸骨上,心里想得赶紧从坑里出去,并在心里悄悄地安慰自己,不要怕,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的,人死了以后,就什么也没有了,何况是一副毫无生命征兆的骸骨!深呼吸……深呼吸……冷静……再冷静……我一边深呼吸,一边在调整着自己的情绪。很快,我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下来,心里想,刚才听到的鬼聊天,也许是因为自己一时精神过度紧张而导致的幻听幻觉,这样想来,心里便释然了。

我抓住坑壁上的榆树根,从土坑里攀爬了上来。我靠着坑边的榆树坐了下来,仔细地听着周围还有没有异样的声音,听了半天,除了时高时低的各种虫鸣,再无其他动静了。我窸窸窣窣地摸出香烟,打算抽支烟定定神。这坟地里阴气太重,抽支烟驱驱阴气吧。也许是刚才紧张过度,我的手哆嗦得厉害,连划十几根火柴也没划着,眼看着火柴盒上的磷面都被擦破了,这火柴还是没点着。该不是有什么东西在捣鬼吧?刚刚稍微平复的心跳又剧烈起来,我紧张地东张西望,什么也没有。再摸一根火柴,嗤的一声,终于着了。点上烟,我狠狠地吸了几口,感到有些眩晕,我闭上眼睛,把头靠在树干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给支烟。”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把我吓得魂飞魄散,我惊恐地睁开眼睛,看见一只枯白而苍老青筋暴突的手出现在自己眼前。我惊呆了,想转头看去,脖子却像给谁扳住了一样,转也转不动,我想问你是谁,只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吐噜声,连自已也听不出说的是什么。“给支烟抽。”那个东西又说话了,那只手一动不动地伸着,是那么执着,有一种不给香烟誓不缩回的韧劲儿。我深吸了一口气,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扔向那只枯手,接到烟,那只手刷的一下就消失了。这地方绝对不能待了,我心里想,要赶紧离开这里。我猛然间奋力跃起,还没跑出多远,就被蒿草绊倒在地,我顾不得被摔得生疼的膝盖,一跃而起,向村子的方向跑去,只听得耳边的风声,脸上不停的有蚊虫打在脸上,有的蚊虫打到眼睛上,眼睛里顿时有一种火辣辣的感觉,我已经顾不得这些了,一路狂奔,眼看就要进村子了,我停止了奔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再给支烟抽。”那只手居然又伸了出来!我赶紧把剩下的烟都扔到那手上,大叫起来,给你,都他妈给你,就这么多了!我一边叫着,一边没命地向村里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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