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一章 白院和他的院子
“说!你是谁家的杂碎?”汉子对少年厉声喝道,两段短粗的眉毛因为太过惊恐止不住地微微抖动。
这是繁华的山城中一处灯火阑珊处,少年被绑成一只虫子的模样,听到这句话,他嘴角勾出一道微讽的笑,轻声说道:“小爷的事……关你屁事?”
汉子对这个不识好歹的家伙怒目而视,他拔剑出鞘,准备一刀结果了这个胆大包天的少年。
刀光闪烁,少年紧闭上眼,原本有些惊慌的神色被完完全全掩藏下去,他在赌,赌这一刀下不去!
刀身从高处坠下,转眼间就要落到少年苍白的脖颈上,像一只肆意的野兽,对脖子下隐隐的血管蠢蠢欲动,准备饱餐一顿。
白院不复之前清高无知的模样。他被绑在身后的手指微动,一把利刃自袖间滑出!
白院做任何事之前都会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这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在他准备一手割断绳子逃走时,童稚的声音打断了他。
“住手。”女童说,.
然而女童的命令让长刀生生在半途折回,大汉发出沉闷的一声,便噤声屏气,低头候命。
看来今天我搭的顺风车,资格很高啊?白院心中嘀咕,一面远望着这个第一个发现了自己,又在关键时刻放过自己的女童。
她坐在马车之上,以高傲的姿态看了过来。
隔着数层护卫,夜色苍茫中,他们的一次对望,是这漫长一生纠缠的初端,很多年以后,当白院再次回想这一场闹剧般的相遇,只记得夜风猖狂,当时只道寻常。
而这时,白院只是幽幽哀叹,这女孩华服之上面目不清,十一二岁的五短身材完全看不出日后有腰细腿长的发展方向。
而这时,女孩开口了。
“你偷混入车队,意图进入我的马车,是打算干什么?”
识时务者为俊杰,因此十五岁的少年脸上难得出现了正经的表情,他十分正经地说道:
“我的爷爷前些日子被大人的手下踢得卧床多日,我今日出门买药,遇到大人的车队,就想看看大人的模样,顺带看看能否顺点东西回去作药钱。”
“胡说!我们今日才入山城!哪里来的时间能去踢伤你爷爷?!”方才那个大汉激动地辩解道。
“可是那些护卫穿着样式一样的衣服啊……”白院压低了声音似乎在自言自语,又眨巴眨巴眼睛:“那也许是小人眼睛昏花了,却惊扰了大人。”
被称作大人的小人墨隐紧握着手里的茶杯,似乎觉得有些寒冷:“为什么这么晚出来买药?”
“回大人,夜晚药店关门时,死赖在那里能少点药钱。”
墨隐握着茶杯的手一滞,眼中划过一丝震动。在那个冬天,她也是这个模样,在他人鄙夷的目光中央求老板少点药钱。
白院遥遥看不清她眼里的神色。他觉得这个女孩在繁复的锦衣下瘦弱的身子就像一棵禁不起风吹的弱柳,要被压弯了下去。
“……红一,给他两百两银票,松绑。”回忆起一些陈年往事的墨隐似乎有些累了,她转过头吩咐了后,仆人上前放下前帘,马车平平稳稳地前行。
白院拿过银票,松活松活筋骨,朝着马车行进的方向大喊出声:
”大人善人善心,定能长命百岁!“
墨隐卧在马车上,听到了这句话后自言自语道:“长命百岁?能活过今年吗?”
接着她皱起小小的眉头,轻声对窗外说道:“打伤他爷爷的事我不再追究,可能是本地墨家分支所为,但是你让车队中混入了一个人……自己知道该怎么办。”
一直在窗外等候处置的大汉眼角微裂,他低声求道:“少主,饶,绕我一命啊!
这声音很快消失在一声急促的剑声中,在风声里消失无踪。
这里夜风真大,当务之急,还是先寻到句芒芽,活过今年,再好好的打算长命百岁。墨隐心中暗想,又想到了白院的祝福。
白院自小没了父母,连这个名字也是自己取的,为了纪念他独自坐拥着一个大院子。
至于白院作为一个穿越而来的穷鬼哪里来的一座院子,后文再细细分说。
当初白院作为新时代好青年,在上班岗位上疯狂点赞刷说说,一面悲叹着人世寂寞……对于这种不知恬耻以虚度人生为目的的家伙来说,报应马上就来了。
在一个秋风萧瑟之日,他穿越了。
白院在经历一片茫然后,发现这里没有手机没有WiFi没有萌妹子左拥右抱,愤然之下准备以死表明自己对科技的一片忠心。
他惊恐而愤怒的抬起手,要给自己狠狠的一巴掌看这是不是梦,却惊觉那胖乎乎的小手抬起来都费力。
是的,穿越了。没有灵魂穿越到皇太子皇太孙老嬷嬷身上,连个富甲一方的世家子弟都不是,他成为了一个小婴儿,全身上下看起来没有任何可取之处,即使当猪肉卖了因为太瘦也不会值多少钱。
于是白院决定与这个世界好好的谈一谈,……然而世界说你够不上资格,作为一个婴儿,先学会说人话吧。
要说白院身上唯一能够成为谈资的地方,就是无父无母这件事。什么?他出生之际应该会看到自己的母亲?
笑话,谁说了他能够记清所有的事情。再说这年头这大陆本来兵荒马乱的,父母为了让儿子逃走,而在后方抵挡敌人,最后与之同归于尽不是挺好的戏码吗?
因此,白院这些年来反反复复思考得出的结论就是:爹娘何方?多半成了野狼口中粮。
意识到这一点的白院既不悲伤也不气馁,他还需要勇敢地面对残酷的生活,成就自己的辉煌人生!
所以现实又来了一巴掌。
成功人士不是那么好当的,白院在那个世界学到的先进知识在这里并没有什么用。有想法没材料,有材料没工匠,有工匠我没钱……
一文钱难死英雄啊!
眼见着赚钱的方法一个个被排除,白院幽幽怨怨地长叹一声。
他一路慢悠悠的转,转过了药铺,转过了酒馆,此刻终于转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院子里冷冷清清,风打着落叶,漆黑的院落中似乎要窜出一只大兽来一口吞了这黑漆漆的地方。
有一点白院确实没瞎掰,他是个有房的人。这房子还挺大,就是位置有点偏,胜在幽静。
“嘿爷爷我回来啦!我给你买了药.”白院大声打了个招呼。
幽寂的院落依旧幽寂着。
没有人回答,白院口中惨被踢伤的爷爷没有说话,风呜咽着,似乎传来了白家爷爷的呻吟。
白院浑不在意,事实上他手中那一包东西也不是药,而是馍馍。这才是他要买的东西。
气氛显得有些怪异,白院的爷爷一声不吭,白院自顾自地坐在院子中啃馍馍。
他咬下一口,搁久了的馍馍让他觉得口干,于是他又对着身旁说:“椿姨,倒点水。”
想要的水迟迟不送来,白院有些恼火。:“椿姨,水呢?我要喝水啊。”
整个院子里只有白院一个人的声音响起,没有椿姨的搭话,没有另一个人的脚步声,白家爷爷的呻吟也随着风停而不可闻了。
……过了段时间,白院恢复大大咧咧的模样:“我今天出城去见到了你们的心头肉小孙子。他才从边关回来。我一说自己是来报消息的,那白痴也就信了。他不知道你们的事……然后呢?然后他就死掉了啊。这个有什么好说的?”
风又开始了,白爷爷的声音大了点,他似乎愤怒了。
“你看他也真是白痴,家里这么久没有给他寄过像样的书信,他也不怀疑怀疑……为了他的事我回城也误点了,搭个顺风车差点被人用刀捅,你看我多不容易啊。“白院也有些气愤。
过了会儿,他狠狠撕掉一块馍,又换上一副平和的表情,说:“你看,你们家最后一个人也死了。我等了多久你知道吗?我都快等疯了……”
“我都快疯了。”
依旧没有人回应他。
从进屋到现在,白院身旁,一个人也没有,也从未有过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