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 第1章 斗酒（一）
唐安史之乱后，青莲居士李太白因永王事败被牵累，流放夜郎。
途中；役卒尊其诗做得好，夜宿一农人家中，特要一壶酒。
酒至半酣，李白又宠辱皆忘，欣然做诗：
暮从碧山下，山月随人归。
却顾所来经，苍苍横翠微。
相携及田家，童稚开荆扉。
绿竹入幽径，青萝拂行衣。
欢言得所憩，美酒仰共挥。
长歌吟松风，曲尽河星稀。
我醉君复乐，陶然共忘怀。
吟罢，众人击桌喝彩。
李白浑然不觉，沉入诗中，把杯而出。
此时，花香月明，李白又大声吟唱：
花间一壶酒，独酌天相亲。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舟。
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
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
永结无情游，相期邀云汉。
“好诗，好诗。”李太白刚刚吟罢，有人击掌而赞。
月影下，一个黑衣人出。
“你是何人?”
“姓李名太黑，江湖人送个绰号儿九需十。”
言毕，则笑。
李白也笑。问道：“我叫李太白，你却叫太黑，对称对称。”李白又要击掌而歌。
“你是李太白?”
“不错。”
“我们三生有缘，能够在此相见，人间不过分黑白两世界，你我占上一半。你在阳间，我在阴间。”
“这话怎么讲?”
“这话不用讲。”
停顿片刻，他解释道：“人们叫我八斤醉九斤醒十斤睡……”
诗仙李白也好剑乐酒，这一点两人十分相似。只是李白没有他的酒量大，功夫不如李黑高。但若论作诗，李太黑又远不及李白的名气大。
“你不在长安享受?为何来此贱地?”
“咳，一言难尽!”
李白一叹，又长声吟道：
“弃我去者，
昨日之日不可留。
乱我心者，
今日之日多烦忧。
长风万里送秋雁，
对此可以酣高楼。
蓬莱文章建安骨，
中间小谢又清发。
俱怀逸兴北思飞，
欲上青天揽明月。
抽刀断水水更流，
举杯消愁愁更愁。
人生在世不如意，
明朝散发弄扁舟。
李太黑一时听得呆了。好久，他才反应过来，对李白道：“那我们走吧?”
“去哪儿?”
“随你的便!反正人生在世不如意，我们去江河湖泊弄扁舟玩!”
“不行，现在不能。”
“为什么?”
“我要去夜郎。”
“去玩?”
“不，去流放!”
“我一掌结果了他们，然后我们走。”
“我要保持名节!”李白似乎不为所动。
“这种境地还要什么名节，你不是真正的诗人，真正的诗人最具反叛精神!”
“反叛?”
“对!”
李黑把身上背的酒壶往嘴里倒了几口酒，他喝酒如别人喝水。
解渴。
好香的酒，李白闻到了酒香。
李白忍不住问道：“好香的酒，什么地方所酿?”
“这是我家自酿的酒，当地人称睡里红!”
李白也想喝一口。
此时，星河横亘，月光如水泄地，对花香明月，诗人岂船无动于衷?
举目望明月，
低头思故乡。
……
李黑打断了李白的吟唱，忍不住问：“你唱不喝我的酒!我要你和我一起走!”
李白沉吟片刻，又抬头起来眼睛放出晶亮的光，只说出一个字：“不!”
李黑很失望。李白这样“安能垂眉折腰侍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这样有骨气的大诗人，也敢说不。
他只能说不!
李白有李白的难处。
“我要带你参加一个酒会。”
“在哪儿?”
“不远!”
“你想去吗?那里有人仰慕你！”
“可是……”
“不用可是。”
李黑言毕，早巳一个飞掠，将李白背在身上发足而去。后面有人喊；“站住，哪里去?”
“青莲居士，你这一走，让我们如何交差，你这等于要我们的命!”
“快站住!”
“放箭!”
李黑早巳飞出几里开外。李白在背上大声叹道：“非我所欲也，非我所欲也!”
李黑却不管李白所言何意，只是如离弦之箭一样飞射。好功夫。当时大唐流行剑侠，李白虽然深谙剑术，但未知还有如此轻功之人。身上背负一个大人，还如千里良驹一般踏地无声。
“快放下我!”
“为什么?”
“快快放下我!”
“为什么?”
“请你快快放下我!”
李黑只是问为什么，李白却不回答为什么。李黑没有放，仍然飞奔在夜色中。后面早没有追兵，也没有人放箭。李黑幸会李白。李白似乎对李黑没有好感，这不是劫持吗?青莲居士竟然被一个叫李黑的人抢走?身上有个酒壶。有酒香溢出。李白口干舌燥。他想喝口酒。李黑没有放下他。
他低头看，脚下土地翻飞，犹如身乘一匹快马，正在官道上奔驰。
李白只好说，我要喝口酒。
“喝吧!”
他伸手拿过酒壶，打开盖，一股扑鼻的香迎面而来。
他忍不住喝了几口，好酒，皇宫中也少有这样纯酿。
一个高墙深院。一个李白从未到过的地方。他喝过李黑的酒后有些醉。他想起李黑说的八斤醉九斤醒十斤睡。难道他醉了?人们都说我“李白斗酒诗百篇”，我今天刚刚喝了几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朦朦胧胧。他被请到上座。有许多陌生的面孔对他笑，又对他举起酒杯。
他先是拒后来又不拒。
不久，似乎有人宣布，斗酒的赛开始。一声锣响，不是很清脆的锣响。李白假装醒非醒地坐在高背的椅子上。
斗酒比赛真的开始。谁也不服谁。斗酒在广寒馆舍举行。
主人是李黑的江湖好友洪省加，黑龙门的掌门。
李黑与郑传孙斗酒。郑传孙是短刀会的高手。
怎么比法?斗酒看输赢，公平的比赛需要公平的裁判。
洪掌门亲任裁判。特号大院皆满高度烈酒。如楼梯样的梯阶，每一阶上五个大碗，五个大碗装酒五斤。
共十个梯阶。两个人要倒立，一只手支地，另一只手拿碗喝酒。
可能吗?能喝进去吗?
每人五十碗，谁先喝完，谁先倒立用手走到十个梯阶上为赢家。酒出一滴酒也算输。
这样的比赛规定没有过，也没有人看过。这里的人充满好奇。各地与黑龙门交厚的都有人来。
李黑准时赴约。同时，还带来一个重要的看客，诗人李白。
只是此时李白不能做诗。他只是沉默地看。怪赛。
英雄斗酒法，自与常人不同。
要争喝王，需要有真本事。
室内灯火通明。酒碗上闪着波光。两个人只穿一条短裤。
倒立也要功夫。倒立着将烈性酒喝入胃中更需要功夫。
洪省加宣布几条规定。
人们都在静静地听。有人低声议论：喝王之衔非李黑莫属。短刀会的人不服气。
郑传孙也有成名功夫。何况，他喝酒化汗也是祖传绝技。
未出场之前，气氛紧张又有些压抑。
李白睁开朦胧睡眼，突然说出：“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人们转头看他，他又闭上眼睛。长发披肩，俨然一个睡美人。
一声锣响。比赛开始。人们重又把目光凝在郑传孙与李黑的身上。
两人倒立上升。第一梯阶五碗酒几乎是同时喝入肚中。滴酒未漏。两个人同时升入第二梯阶。郑传孙咳嗽了一下，他这种咳嗽是一种传音入密的功夫。别人不明真理，大多以为是口渴。李黑不动声色。
第二梯阶四碗喝下，身上有汗出，汗从脊柱间的沟渠向下流。
他在用扬波罗汗功将刚刚喝入的烈性白酒逼出。
酒几乎在他练功内通道走过，又从汗腺汗出，汗中有酒味。
郑传孙将酒力逼散，但一时还不能变成汗水排出体外。
短刀会的人在鼓劲。第二梯阶五碗酒又喝完，李黑似乎比郑传孙慢了半碗的功夫。
郑传孙心中有几分得意。他暗想：李太黑的八九需十不过是浪得虚名。并未有真才实学。
他要尽快喝完第三梯阶的五碗。体内有酒气流动，似乎胃中的酒未及时排出。
他有一丝饱涨的感觉。李太黑看他一眼。两人目光对视。
两人目光中都有一丝得意和轻蔑。李白睁开眼，长出一口气，他被眼前的情景愣住了。
他们在于什么?
这种喝酒法实在费力，喝酒是潇洒的事，这不是自找苦头吗?他们在比赛。有人说。
既然是比赛，那就看吧。他本来要借酒力冲击去月夜的院中舞剑。
不去舞剑，看两人斗酒。
斗酒中显出真功夫。有人要暗中助力。
黑龙门的一个人手中暗握一枚飞针，要向郑传孙发去。他恨透了郑传孙，两个的积怨是从上一辈就开始有。
短刀会的人也不是凡夫俗子。有人正盯视着他。
郑传孙赛前兢有关照。
这个人是个小人，告诉手下防护。
万一他做手脚，不必客气。两人的心思都在郑传孙身上。
李黑已上升到第三梯阶，两大碗酒又已入肚。郑传孙第一碗也喝干。第三个梯阶似乎要发生什么事。
也许是不快。
洪省加也暗自察觉。人们各怀心腹事。有人为什么一定要坚持在黑龙门斗酒?
他有些不理解。
斗酒一定要赝利进行。
他叫过身边的一个小头目，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地吩咐。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预妨为主。
诸葛一生唯谨慎，洪省加也是如此。
谨慎无大错。
一声嗡叫，一只长长的蚊子飞来，正好落在郑传孙的背上。
郑传孙背上没有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