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 第1章 血漫浴缸
天从来没有这样阴过。
天从来没有这样黑过。
这是一种昭示，这似乎在预示着要发生什么事情，可能是不愉快的事情，可怕的事情。
天空有很多密布的云，地面也有很多云，黑云压顶，人的头顶上就有云，伸手可及。此时是白天，这时正是中午时光。可是，天很黑，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没有雷电，只有滚动的云，激烈翻滚的云，跟大风中的海浪一样，猛烈翻滚，猛烈撞击，猛烈跌倒……
利比特不得不打开车前大灯，向市内的方向减速驶去。
在汽车的不远处，他突然看见一个滚动的云团，直径大约有两米，从天空落到地面，如同被风吹动的大气球，开始在路面上滚动，在公路的中间不让行，放肆地滚动，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奇怪现象，利比特瞪大眼睛，小心地握着方向盘按着喇叭，谨慎驾驶，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
这时，从路边又滚来一个白色的云团，它和黑色的云团猛烈撞击，两个云团撞击在一起，相互凹陷、反弹；然后，再度膨胀，恢复原状，他们似乎谁也不服谁，又猛烈地撞击在一起，就跟两个巨大的气球撞击一样，声音很微弱，但是，撞击的力量很大，这从他们相撞的形状变化可以清楚地看到。
利比特心中暗道：这真是一种奇怪的天象，如果有摄像机，把他摄下来，可以到电视台卖个大价钱。
两个激烈相撞的云团挡在路上，利比特不得不减速慢行。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两个巨大的黑白云团突然向他滚来，速度很快，眨眼之间，已经来到利比特的车前，他赶忙刹车，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不偏不倚，正好将他的车挤在两个云团中间，他清楚地听到车体被挤压的嘎嘎响的声音，他也感到，车体在被挤窄、压扁，更使他感到惊奇的事，他还清楚地听到黑白云团在说话：“你不要太张扬了！”
“这不关你的事！你这是狗咬耗子多管闲事！”
“我今天就要教训你！”
“你没有资格，教训我的人还没有出世呢！”
说话间，两个云团滚过利比特的汽车，眨眼间，又消失不见。利比特停下车，打开车门下来，他惊讶地看到，他刚买来几天的新车，已经被撞击得破烂不堪，被挤压变形！好在车体内部没有问题，他担心两个会说话的云团再回来，赶忙开车赶回市内。
不远处就是火葬场，此时，车内电子表显示的时间是中午１２时。
外面，天地云暗，能见度很低，天仍然很黑，这种奇怪的天象，他从来没有见过，闻所未闻。利比特心里变得紧张起来。
突然，他看见不远处的火葬场白光一闪，不是闪电，是从火葬场里突然升空的白光，就跟火箭一样，很快、很亮。
白光升在空中，突然变形，变成一个蝎子的形状，在空中舞动，然后，又坠落到火葬场里，熄灭了，不见了。
他看见一个小火花落到自己的汽车附近，他不敢停车，加速向市区驶去。
这时，他听到有个带有铁器摩擦，使人皮肤出鸡皮疙瘩的金属声音，低声对他说道：“你刚才看见的事情，不要对任何人说。”
“为什么？”
“因为，你说了他们也不相信，他们会以为你的精神有问题。”
“我的精神有问题？”
“是的。”
“你是谁？”
“我是火葬场里的鬼。”
“我不相信这个世界有鬼。”
“那你就去骨灰盒寄存室去找我，13室13号。”
“13号？”利比特感到这是一个不吉利的数字，他忌讳１３这个数字。
利比特驾车回到家里，他的妻子大马猴看见新买的汽车变得破烂不堪，十分气愤，利比特耐心解释，大马猴不相信他说的话。
“你纯粹是胡说八道！你是在欺骗我这个良家妇女！你怎么这样臭美？没有钱，还装大款？贷款买车，现在，你的车已经是破烂儿，你一定是跟你的狐朋狗友喝多了，出了车祸，才编出这样的鬼话骗人！”
利比特感到十分委屈，他解释道：“亲爱的，我说的都是真话！”
“你什么时候跟我说过真话？你这个王八蛋，就会整天骗人！连你的老婆也骗？”
“亲爱的，我真的没有骗你，如果你不相信我，我可以带你去火葬场。”
“去火葬场？你安的是什么心？你带我去火葬场要干什么？你是不是要我死，要马上整死我？”
“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真不敢相信，难道这里，我们家这个地方刚才没有过黑天？没有阴天？这么近的距离，竟然什么都没有发生？这真是太奇怪了！简直是不可思议，这么大面积的阴天，难道别人都没有看见？”利比特感到莫名其妙，无法理解，无法解释。
妻子不跟他去火葬场，他也不愿意去那个地方，他感到很憋气，汽车又没有上保险，无可奈何，他忍气吞声，来到卫生间，准备冲个热水澡。
他在卫生间里放好水，水很快加热。
利比特脱下衣服，来到浴缸里面，温热的水将他包围，他感到一丝快感，伸展开躯体，放松自己的神经，他躺在水里，闭上眼睛，开始享受着热水浴带给他的惬意。
这时，利比特听到一声奇怪的响动，他闻声望去，看见墙上挂着的贵妃出浴图动了一下，不是图动，而是里面的人动，杨贵妃动了一下，眨眼之间，贵妃已经从图上走下来，落在浴缸的旁边，浴缸边一个兵马俑突然活了，他站起身，举起手中的刀，对杨贵妃道：“贵妃娘娘，你不要逼我动手！”
“你是谁？”
“我曾经是唐朝李隆基的侍卫，人们称我为武林大尊者无级。”
“你别蒙我，我不认识你，我知道兵马俑不是产在唐朝，那是秦朝的产物。”
“我是赝品，是后人为了赚钱，模仿我的模样做成的赝品骗人，被利比特这个傻瓜买来，摆在这里装高雅。”
杨贵妃衣带飘飘，体态丰腴，肤如凝雪，面色红润，几乎如仙人一般，对无级道：“无级，你即使是武林中人，你也不是我的对手，你真的要动手？你真的要跟我动手？”
“忍无可忍，就不能再忍。”
“无级，这里是利比特的卫生间，他对我们还不错，每天都打扫卫生，保持我们的清洁，你真要展示你的功夫，我们换个地方，别打坏这里的东西。”
“不！我们就在这里打，在镜子里打。”
“你别以为我怕你，在镜子里打，就在镜子里打，来来！我们大战五百回合。”
无级轻蔑地说道：“不用五百回合，几十回合，我就打倒你！”
“吹牛！是骡子还是马，得拉出来遛遛，我新练成的飘带功还没有用过，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
顷刻，两个人已经来到镜子里面，利比特清楚地看见，他们在镜子里面对打起来，一个持刀，一个拿白练。卫生间里的一面大镜子，就跟电影银幕一样，开始放映起一男一女的武打功夫片。
他们的动作越来越快，节奏越来越密，看得利比特眼花缭乱，心惊肉跳。
难道这是真的吗？杨贵妃还会武功？
我不是在做梦吧？
平时肃静的镜子里面，此时如同电影银幕一样，硝烟四起，人影晃动，扣人心弦。
杨贵妃是娘娘，她还会武功？以前没有听说过。
两人有什么恩怨？利比特不得而知。可是，他们如今在他的卫生间里打将起来，简直不可思议。
镜子里的背景在不断地变化。
高山峻岭，深不见底的悬崖上，轻轻的小溪边，高楼林立的城市，农田如织的乡间；白天，晚上，背景和时空在不停地变化。
突然，利比特发现，两个人交战的背景变成火葬场。
夜色里，在一个个如楼房样放置骨灰盒的阁楼间，两个人跳上跃下，针尖对麦芒，互不相让。
杨贵妃一招迅雷不带闪电，直向无级打来，无级一个孙猴摘果，退到一侧，大刀带风，一招李逵杀鸡劈到。
两个人在骨灰盒上跳跃，早惊动了这里熟睡的鬼魂。
一个赤面鬼打开门出来，大声骂道：“他妈的！谁在这个打闹？影响洒家的休息？”
两个人仍然聚精会神地打，谁也不说话，不搭理他。此时，他们均使出杀手招数，也分神不得。
赤面鬼见没有人搭理他，自尊心受到挑战，又把声音提高八度，大声道：“你们如果在这个打架，我就不客气了！”
这时，一个骨灰盒打开，出来一个黄面鬼，嬉笑着说道：“大红脸，你什么时候客气过？这个时候，为了大家的肃静，为了我们有一个安静的环境，你还是出手吧，不要客气，这帮人真怪，我们活着的时候不得安静，死了也不让我们肃静。”
“我出手？”
“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可是，我……”
“什么？”
“不瞒你说，我的老弟呀，噪音影响大家，大家都听到了，为什么偏让我一个人去挑头？”
“你平时不是说为人民服务，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嘛，难道你在吹牛？”
“不！这不是我个人的事，这是涉及到大家集体利益的事情，我看，我们还是找我们的领袖级人物13号吧。”
“找13号？”黄脸鬼紧张地问道。
“怎么？你害怕？”
“不，我的老兄，你难道还不知道？他失踪了，已经失踪好几天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他的小蜜也不知道。”
“什么？13号失踪了？”
“你这是孤陋寡闻，典型的孤陋寡闻。”
“大家没有寻找吗？”
“寻找了，还在电视台做过寻人广告，浪费了许多人力、物力，毫无结果，毫无结果啊。”
“那怎么办？大雁无头不行。”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我这个办公室主任也很为难，上面还有好几个副手，谁也不站出来说话，都当老好人，都怕承担责任。”
“那你们就看着别人在我们这个地方闹？扰乱我们的清静？”
突然，一声大叫，似乎是无级的叫声，利比特看见，一个骨灰盒里，飞出一根红色的细针，在无级与杨贵妃之间一闪，镜子里的无级大刀被贵妃的白练缠住，杨贵妃一抖，无级大刀脱手，飞在空中，一拉一推，大刀正中无级的左腿，无级大叫一声，退出几步，方才站稳。杨贵妃一个趔趄，站立不住，白练落地，左手捂着胸口，也向后退去。
黄脸鬼兴奋地大叫：“哇塞！太棒了！13号回来了！”
利比特睁大眼睛，吃惊地看到，杨贵妃又回到墙上的画中，原来画中的白练，此时落在身边的地上，她的胸口有几滴鲜血，已经染红衣衫。
浴缸旁的兵马俑刀尖变红，兵马俑的左腿有一条裂缝，利比特上前拿过来，兵马俑的左腿立即断成两截，刀尖上的血滴落在水里……
一切又恢复平静。
贵妃出浴图平静地挂在墙上，小摆设兵马俑断了左腿，勉强站立，浴镜里也平静如初，池里的血滴在漫漫扩大，被水慢慢融化，这是杨贵妃的血？
一切都恍然如梦。
利比特低头沉思，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突然发现，浴池里的水在变成红色，颜色越来越深，水龙头虽然闭着，水量却在逐渐加大，利比特打开放水阀，要排出血水。但是，无济于事。很快，他闻到浴缸里的强烈的血腥味道，后来，血水漫过浴缸，向卫生间的外面流去。
他赶忙从浴缸里出来，浑身带着血水，大喊大叫着打开门，来到客厅。
“不好了！血来了！”利比特变得惊慌失措，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这种场面，他从来没有见过，也不知道怎么应付。
他的妻子正在看一部扣人心弦的电视剧，没有听到丈夫的喊声，正独自对着电视机流泪。
利比特情绪失控，打开门，来到外面，来到院子里，他突然看见院子的椅子上坐着一老一少两个人，似乎正在等他。
老的见他出来，站起身迎上去，对他说道：“你终于出来了，我得谢谢你。”
利比特强装镇静，不解地问道：“谢谢我？”
老人恭敬地说道：“对，谢谢你。”
利比特狐疑地打量着他们，说：“我不认识你。”
“你不认识我这不重要，我们认识你，谢谢你的帮助。”
“帮助？”
“是的，帮助，无私的帮助。”
“我没有帮助你们什么？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没有。先生，我们不会搞错的，刚才，就是在刚才，你还在帮助我们。”
“刚才？”
“是的！我的孩子，你过来，感谢你叔叔，我们不能口头上感谢他，我们应该来点儿实际的，孩子，你给你叔叔买点荔枝吧。”
小孩子问道：“这个时候？我不知道去哪里买荔枝。”
利比特认真地说道：“我不喜欢荔枝，杨贵妃才喜欢吃荔枝呢，我还有事，你们走吧。”
“不行，我知道你也喜欢吃荔枝，你等着，孩子，你去天庭上买荔枝吧，要快。”老人说着，拿出一根绳子，往天上扔去，绳子直立着升入天空中，看不到绳子一端的尽头。
老人对身边的孩子说：“你快上去，不要让你的叔叔等得着急。”
小孩子答应一声，光着脚，伸出手，抓住绳子，开始往上攀登，不久，小孩子就在视线中消失。
利比特仰头看不见小孩，绳子很直，在蓝天白云间轻轻地抖动。
老人仰头大声问道：“摘到荔枝没有？”
“没有。”
“再往上去，一定要给你叔叔摘到新鲜的荔枝！否则，你就别下来！听见没有？”
“听见了，这里太高，风太大，太冷，我感到整个身体在发抖！”
老人再也不说话，直是仰头看着绳子。
好久，有几只荔枝落下来，后来，越来越多，落在地上一层，都是很新鲜的荔枝。
老人见到地上落了很多荔枝，才仰头大声道：“够了！你下来吧。”
上面没有小孩儿的回答。
好久，突然从上面掉下一只小孩儿的胳膊，胳膊上流着鲜血。老人见状，大吃一惊，对利比特道：“糟糕！我的孩子上天宫给你偷荔枝，被守护王母娘娘荔枝园的卫兵发现，把他的胳膊砍断了。”
“有这种事？”利比特疑惑地问道。
接着，从上面又掉下小孩子的大腿，先是左腿，后是右腿，鲜血淋漓。
老人见状，哭道：“我的儿啊，你真的死了吗？为了答谢这位先生，也不至于搭上你的小命儿，你偷不来荔枝，你就跑，你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让老爸怎么跟你妈妈交待啊？”
这时，小孩的头掉下来，在地上滚动几下，停在老人的身边，老人痛哭失声，松开手上的绳子，绳子也很快落在地上。
不久，一声闷响，小孩的身子掉在地上。
老人抹着眼泪，从身上掏出一个口袋，把地上小孩零碎的身体分别捡起来，放进口袋里。
老人抹掉眼泪，系好口袋，对目瞪口呆的利比特说：“先生，你好好地吃新鲜的荔枝吧，这是天宫王母娘娘院子里的荔枝，吃一粒就长命百岁，杨贵妃平时也吃不到的。再见，为了感谢你，如今，我把孩子的命都搭上了，我的心诚吗？”
“诚。”望着满地的荔枝，利比特感激地说道。
他到底帮助他什么了？他至今也不知道。
“再见。”
“你……”
眨眼之间，老人不见了，荔枝也不见了，只看见空中一条红色的线在飞，围绕着他飞，利比特看清楚了，不是线，是一条红色的针，一根会飞翔的红色的针。
利比特自言自语地说道：“真奇怪，难道我是在做梦？难道我遇见鬼了？”
红色的飞针眨眼间也不见了。
利比特想起刚才房间里的事情，他又转身回房间。
利比特的妻子正站在门口，看见自己的丈夫进来，生气带挖苦地问道：“神经病！你干什么去了？你披着浴巾去外面兜风还是约会？”
“我……”
“你什么你？跟你这样的男人在一起生活真倒霉！你有病，你肯定有病，我问你，你洗澡，为什么不出声就跑出来，你跑出去干什么？”
“我……”
利比特说不出话，他又来到卫生间，他惊讶地发现，卫生间内平静如初，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浴缸内的水清澈透明，不多不少，还是他刚开始放水的位置，镜子内很平静，兵马俑很安静，腿上的伤痕不见了，完好无损，贵妃胸部的一点红色还在，但是，远远看上去，那是画家在作画时有意点上去的，很自然，浓淡恰到好处。
这里一切都很平静，很正常，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利比特的妻子见丈夫站在卫生间的门口发呆，又大声训斥道：“你发什么傻？你洗完没有？”
“我……”
“你真让我生气，我在问你，你洗完没有？”
“夫人，你有事吗？”
“有事。”
“什么事？”
“做爱。”
“什么时候？”
“现在，我刚刚洗完，来，我们现在就来，我现在就要，你的心脏怎么跳得这样快？见到我这样，摸着我，你还那么兴奋？”女人说着，迫不及待地抱住自己的丈夫亲吻起来。
“不。”
“你说什么？”
“现在不行。”
“现在不行？你是说现在不行？男人不能说不行，女人不能说不会，你他妈的外面有了别的女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