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伊斯坦之荣光 -- 第一章 陌生的旅客
有一块名为阿拉尼亚的大陆。
关于阿拉尼亚大陆的起源，流传着很多种说法。
一种说法认为阿拉尼亚诞生于创世的大爆炸之中；另一种说法认为阿拉尼亚是诸神在世界上创造的诸多大陆中的一块，由于诸神的诅咒而与其它大陆隔离起来；还有一种说法认为阿拉尼亚位于宇宙中心，是为了彰显诸神之荣耀而创造的特殊存在。
这些说法究竟哪一个正确，哪一个错误，或者都包含了不同程度的真实？思考这种问题的确是很伤脑筋的工作。幸好，魔法学院的导师和信仰诸神的祭司主动承担了这个“艰巨的任务”，对于阿拉尼亚大陆的普通民众而言，他们生活的世界并不会因此而发生多大的变化。
阿拉尼亚大陆的外面是无垠的大海。噢，这个说法需要做一个小小的修正。因为除了大陆本体，在大陆的东海边上还有一个名为罗德斯的大岛，不过大陆的人们对罗德斯岛的另一个名称——“诅咒之岛”——更为熟悉。
关于“诅咒之岛”的起源，各方倒是有着一致的认识。
传说在那场毁灭诸神的“诸神之黄昏”一役中，邪神沙曼葬身岛上，因此罗德斯岛弥漫着邪恶的气息，更充满了危险的魔兽。踏足该岛的人类，心智会被逐渐侵蚀，仿佛受到诅咒一般。
阿拉尼亚大陆上生活着许多种族，遗憾的是，种族间的关系远谈不上和睦。精灵族鄙视其他一切种族，把自己封闭在森林的结界里，好几百年才探个头出来。矮人族喜欢在深山里挖洞，修建宏大的地下宫殿，也不怎么喜欢和其他种族打交道。兽人族粗鲁的脾气对同族都谈不上友善，更别提其他种族了。可是最大的麻烦却是人类这个种族，除了自己内部的纠缠争斗不说，人类还时不时地打打其他种族的主意，像是矮人族的宝藏、兽人族的奴隶和精灵族的美女，并由此在大陆上引发一场场动荡和战乱。
难怪有一位伟大的先贤感慨地说道：“可怜的人类啊，你们的灵魂肮脏低贱，注定要在弱肉强食的轮回中挣扎。”讽刺的是，这位名为柏拉图的先贤同时坚信，弱肉强食是造物主订立的铁则，任何物种都无法逃脱这只看不见的手的摆布。
我们这个故事的主角，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好像偏偏从这只手中逃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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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威尔逊港口，海风带着淡淡的咸味吹过城市。
巴斯酒馆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现在正是夜生活开始的时候。
帕修姆坐在酒馆角落的一个位子上，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坐在吧台大声说话的水手、手提啤酒穿梭于人缝的女招待和围坐桌旁狼吞虎咽的旅客。整个酒馆弥漫着乱哄哄的喧嚣感，一种帕修姆很喜欢的感觉，准确地说，他喜欢的是这种在喧哗中保持平静的感觉。
坐在左边角落的两个人引起了帕修姆的兴趣。
置身于温暖酒馆的她们，却用外套把全身裹得严严实实，隐藏起身材和容貌，只露出明亮的双眼。
“银色的眼瞳！这是精灵族特有的标志。”帕修姆心中一动。“不过精灵族的女性孤身踏入人类的世界，真是百年难遇的稀罕事呢。”
阿拉尼亚大陆生活着两大精灵族：北方精灵族和南方精灵族。前者居住在大陆北部的镜之森林，后者则生活在大陆南部的影之森林。
根据传说，创世之神汲取混沌之源力，采撷生命之树的精华，创造了精灵这个有着悠长生命和极高魔法天赋的种族。
由于天赋的优越，精灵们普遍地看不起世界上的其他种族，而更乐意把自己幽闭在森林的结界里，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除非出现极大的变故，否则精灵族是不会介入这个世界的。
然而，精灵不愿意与外族交往，更多是由于另一个难以启齿的原因——精灵族女性的美貌。
精灵女子拥有举世公认的绝美容貌与清雅气质，且在长久的生命里，她们的美丽不会因为岁月的流逝而褪色。因此，觊觎美色的其他种族煞费苦心地使出各种伎俩，千方百计想要得到精灵女子，就毫不奇怪了。其中最“隆重”的一次尝试，当属阿拉尼亚历1023年伊斯坦帝国皇帝奥古斯汀7世发动的对南方精灵族的战争。其时，伊斯特皇帝为了将被誉为“大陆最美丽女子”的精灵族公主伊尔缊据为己有，倾尽全国之力进攻影之森林。在这场被后世称为“伊斯坦之殇”的战争中，伊斯坦军被北方精灵族和南方精灵族的联军彻底击败，伊斯坦帝国从此一蹶不振，陷入了长期的分裂与内乱中。
即使有奥古斯汀7世这样令人“印象深刻”的前车之鉴，色欲薰心的各族权贵们却依旧像扑火的飞蛾似的，一批接一批地涌向精灵之森。
当然，扮演扑火飞蛾角色的通常并非贵族自己，而是那些高价聘请、见钱眼开的冒险者们。
贵族之间还盛行一种赌博，以每次行动能否成功作为赌注，据说浪费其上的金钱，修建三所阿拉尼亚大魔法学院都绰绰有余了。
难怪史学家阿基米德曾经讽刺地说：“想要证明贵族是一群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吗？精灵族女子就是最好的证据。”
银色眼瞳是南方精灵族特有的标志。
明知外边的世界如此凶险，精灵女性居然还敢出现在人类王国，帕修姆觉得这实在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当然，让帕修姆觉得有趣的，不仅仅是精灵出现在伊斯坦境内这个事实，同时也包括她们隐藏形迹的方式——她们分明是不想暴露身份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并时刻保持警惕。可是这种掩饰的方法太过拙劣，反而会让别人盯上她们。
到目前为止，帕修姆都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可以证明，坐在左边角落的两个人是“她们”，而不是“他们”。但是天知道，他就是拥有这种只要对视一眼就能准确无误地判断性别的第六感。
这种特质曾让帕修姆颇为得意过，按照他本人的说法，魔法和剑术可以通过后天的学习获得，但这个特质，可是天赋的才能呢。
“滚开！滚开！”粗暴的吼声伴随着酒杯碎地的声响传了过来。
一个高大魁梧的大汉出现在巴斯酒馆门口。
帕修姆认出了这个名叫汉斯的男人，他是威尔逊港驻军里的一名百夫长，仗着军权和武技，经常在当地的各个酒馆酗酒滋事。
汉斯今天心情很差——不但赌骰子输个精光，还把喝酒的钱都赔了进去。憋气的他极为不雅地问候了幸运女神辛芬娜几句，不知是否是女神的惩罚，汉斯居然莫名其妙地掉进路边的阴沟，溅了一身污水。
现在，这位倒霉的军士正带着满腹怨念，准备找一个撒气的家伙。
毫无悬念地，精灵女子的古怪装束为汉斯找到了寻衅的绝佳理由。
“你们哪里来的？”汉斯快步走到她们眼前，恶声问道。
一个精灵女子要站起来，但被同伴阻止了。
“你们两个，哑巴了吗？”见对方没有回答，汉斯有点恼火。
精灵依旧没有回答。但帕修姆发现，她们的手紧紧握着细身剑。
“行为鬼祟，携带武器。”汉斯目露凶光，“你们肯定是索兰尼亚的奸细，跟我回军部去。”
见对方不理不睬，汉斯恼羞成怒，出手向一个精灵女子的肩膀抓去。
精灵女子侧身闪过，发出一声轻喝，抽出了细身剑。
“女人？！”汉斯听出了对方的性别，略有些诧异。
“武力对抗吗？”汉斯的嘴角挂起一丝冷笑，精灵主动拔剑的动作正合他的心意。“既然这样，流血也无所谓。”他顺势拔出了腰间的长剑。
动静吸引了整个酒馆人群的注意。汉斯和精灵女子的周围立刻空了出来，人们在外围围成一圈看着热闹。
“请不要误会，军官大人。”帕修姆一个跨步，抢在冲突发生前，站在汉斯和精灵女子之间。“她们是我的同伴，我们只是旅行的游客，路过威尔逊港，并不是什么奸细。”他摊开双手对汉斯说道。
汉斯斜着眼睛，不屑地打量帕修姆。
朴素的衣着说明不是贵族，纤瘦的身材显示战力不强，作出了这两个无比错误的判断后，汉斯根本不把这个半路杀出的陌生人放在眼里。
“你和她们一伙，连你一起抓。”他一剑向帕修姆刺来。
汉斯的剑没有刺到帕修姆。
汉斯觉得手腕一麻，眼前一花，面前的人就没了踪影。他猛然扭头，发现帕修姆微笑着站在他身后，手里玩弄着的，正是自己的长剑。
“军官大人，您的剑。”帕修姆缓缓把剑递到汉斯面前。
就算这个“花絮”没有让汉斯重新评估自己的实力，至少让他的眼睛好使了不少，因为他终于注意到戴在帕修姆左手食指上的戒指。
银色的指环发射出只有矮人族锻造的秘银才有的纯洁绚丽光泽，光滑的表面犹如湖面般平洁明亮。
指环的前端，雕刻着伊斯坦王室的徽章——首尾吞噬的两条巨蛇！
“实在对…对不起，我认错人了。”汉斯慌了手脚。他低下头去，口齿不清地道歉着。
身为百夫长的他，自然很清楚这个指环的含义。
“你最好立刻消失。”帕修姆俯到汉斯耳边，用轻得只有他们俩听得到的声音说。
汉斯像逃过大劫似的，连声应诺之后头也不回地一溜烟走掉了。
没有热闹可看，围观的人群也就一哄而散。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帕修姆走到精灵的桌前，客气地问。
注重仪节的精灵，不会失礼地拒绝施以援手的人的小小请求，他这样判断。
果然，两个精灵略微迟疑后，点了点头。
“我叫帕修姆，是一个吟游诗人，旅行经过这里。很高兴能认识你们。”帕修姆自我介绍道。
他希望对方也能说点什么，可是精灵们没有回应。
“这种又脏又乱的地方可不适合淑女来哦，两位小姐。”帕修姆望着她们清澈的眼睛，“让我猜猜你们坐在这里的原因吧。嗯，肯定不是吃饭，更不会是找人聊天。我想多半是在等人吧？”帕修姆笑着说。
精灵还是默不作声，她们只是冷冷地盯着帕修姆。
“不过，似乎你们等的人一时半刻还到不了。如果是男性的话，这真是太无礼了，居然让两位如此温柔的女士在这种嘈杂的酒馆等候，一位有风度的绅士是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帕修姆调侃地说着，满不在乎对方冷淡的态度。
“真是一点都不可爱的种族。”帕修姆心想，“是不是来一些戏剧化的对白，会有助于融洽气氛呢？”
他突然冒出一个有趣的念头。
“来自影之森林的精灵女士，欢迎来到伊斯坦！请问有什么我可以为你们效劳的吗？”帕修姆上身微微前倾，微笑着说。
帕修姆看到，精灵女子眼中流露出些许惊讶和慌张。
可是她们仍然没有说话，这多少让帕修姆有些失望。
身份被识破的精灵依旧很镇定，不信任的眼神中增添了几分敌意。
“我知道你们不愿意和陌生人接触，更加讨厌人类。但是请相信我没有恶意。”帕修姆轻轻地说，“看着我的眼睛，你们就会明白的。”
“银色的眼瞳！”见面以来，精灵们第一次开了口。
银色眼瞳是南方精灵族的特征。换言之，帕修姆具有精灵族的血统。但是帕修姆的耳朵与人类一般无二，并没有精灵族特有的尖长耳朵。
兼具精灵与人类特征，帕修姆的身份不用作过多推理就能猜得出来——半精灵。
了解了对方半精灵的身份，一个精灵的眼中明显流露出鄙夷的色彩，另一个精灵则用好奇的眼神打量这个和自己算是半个同类的异类。
帕修姆耸耸肩，这样的反应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依其自视颇高的性格，精灵族不会主动与外族通婚。但是数百年来，人类贵族俘获精灵女性的尝试从未间断过，虽然鲜有成功，但终究得手过。所以理所当然地，帕修姆身上流淌的，必定是人类父亲的血液和精灵母亲的血液。
对精灵来说，帕修姆的存在本身就是罪恶的象征。看到帕修姆，精灵们会不由自主地联系到在人类淫欲下饱受折磨的女性同胞。
因此，虽然有一半精灵的血统，但是精灵们无论如何不会接受半精灵这种同样流有人类血液的存在，更何况这种混血产生于屈辱之中。
“你叫什么名字？”帕修姆笑了笑，询问流露好奇的那个精灵。
“克莉丝。”精灵爽快地回答。
“听着，吟游诗人先生，”另一个精灵打断了帕修姆和克莉丝刚刚开始的对话。她的声音中透出一丝不悦。
“请你换一张桌子，我们更愿意安静地呆在这里。”她冷冰冰的对帕修姆下了逐客令。
“真是高傲的种族呢，”帕修姆心想。
既然对方表明了不欢迎的立场，半精灵也只能离开了。但在离开前，他准备给这两个毫无经验的精灵女子补习一些在人类社会行走的必备常识，毕竟，人类社会充满了太多她们不知道的危险和陷阱。
“高傲的种族通常是愚蠢的种族。”这句话虽然颇为偏激，但的确有其正确的成分。
突然间，帕修姆感觉四周的魔法气息产生了微妙的变化。风系精灵力好像受到某种刺激似的被突然放大，打破了与其他三系精灵力的平衡。风精灵希尔多紧紧围绕着帕修姆的身体，将他牢牢缚在原地。
“看来遇上厉害的精灵使了。”帕修姆眼中光芒骤闪，身体对魔法做出了条件反射的反应。
“似乎你们等的人来了”。帕修姆轻轻抬起左手指着身后。
帕修姆没有错过精灵们流露的惊讶之情，这让他颇为满意。
能在谈笑间破解“风之束缚”魔法，半精灵显露的魔法修为，足以令拥有优秀魔法天赋的精灵侧目。
周边的魔法气息开始波动。希尔多不安地盘旋飞舞着。
帕修姆知道，适才的失败让身后的精灵重新评估了自己的实力，这次对方准备使用强力的风系魔法了。
“波恩，停下来！这个人不是敌人。”下逐客令的精灵用精灵语喊道。
帕修姆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坐在对面的第三个精灵。
这个名叫波恩的男性有着精灵特有的精致五官，披着灰色外套，腰间佩戴细身剑。由于是男性，他不需要像伙伴那样遮住容貌，仅仅戴了一顶淡绿色的宽沿帽，用来掩饰尖耳朵的特征。而其眉宇间透出的威势和自负，让帕修姆猜测他在部族中颇有地位。
“米尔纳，你们怎么和人类坐在一起？”波恩皱着眉头问。
“他是半精灵，不是人类。刚才我们遇到麻烦，是他帮我们解围的。”名为米尔纳的精灵解释道。
“半精灵？！”波恩盯着帕修姆，眼中满是厌恶。
这样的眼神让帕修姆感觉颇为不快。
有一瞬间，帕修姆甚至感觉对方有拔剑相向的冲动。“可能高贵的波恩先生，是因为不愿弄脏了手才遏制住冲动的吧。”半精灵自嘲地想。
“事情办完了。我们离开这个肮脏的地方。”波恩把视线从帕修姆身上移开，用精灵语对米尔纳和克莉丝说。
他似乎片刻都不愿意和半精灵呆在一起。
米尔纳点点头，拉住克莉丝的手准备离开。
“以后在公开场合不要使用精灵语。虽然听得懂精灵语的人类不多，但并不代表他们分辨不出你们说的是什么语言，这应该不是你们希望的吧。”帕修姆知道不存在交谈的契机，只能说再见了。
米尔纳一愣，随即明白了帕修姆的话意：用精灵语交谈或许可以保守谈话内容的秘密，却正暴露了最大的秘密——她们精灵的身份。帕修姆的提醒，算是给这些毫无经验的旅行者的最后忠告。
“谢谢。”用大陆通用语留下这句话后，米尔纳三人离开了巴斯酒馆。
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帕修姆感觉事情有些蹊跷。
以精灵们如此拙劣的伪装，根本不可能平安深入伊斯塔境内这么远而丝毫不被察觉。她们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威尔逊，简直就是奇迹。但直觉告诉他，这绝对不是奇迹，在这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
世界上充满了各色各样的秘密，有些秘密是造物主刻意隐藏的，另一些秘密是各个种族精心制造的，还有一些本不成为秘密的东西，因岁月久远无人知晓而显得神秘无比。
虽然吟游的生活不时伴随着新鲜和神秘，帕修姆并没有兴趣做一个专职的探秘者，解开遇到的每一个谜团。有些时候，揭开神秘面纱后的真实让人感觉索然无味，反而不如保持遐想来的快乐。
但是，眼前这件事却无法让帕修姆搁心不顾。
“要善待遇到的每个精灵哦。”半精灵耳边又响起那句温柔的话语。
“虽然波恩很有些敌视，米尔纳也态度冷淡，但是…”帕修姆无奈地苦笑，“或许，这就叫做血之羁绊吧。”
“马基，接下来的旅途不会无聊了。”帕修姆大步走出巴斯酒馆，抬头仰望星空，仿佛自言自语。
如漆的天幕繁星点点，夜晚的微风吹拂着帕修姆的脸颊。
随风而来的，是传入半精灵脑中的念波：“随你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