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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 第三十六章 少年意气

类别:历史传记 作者:夕烟堂顽石 书名:千秋国士梦 更新时间:2017-01-28 19:43:15 本章字数:4892

耿夔不认识贾地,自然不知道他的厉害,当下大咧咧的往穆维周旁边一站,对穆维周说:“维周老弟,怎么回事?有人欺负你啊?”

穆维周皱了下眉,对耿夔道:“耿二哥,没什么事。和一个朋友说说话。”

耿夔也没答话,一眼看到贾地旁边的韩超了,笑着道:“哦,我倒是谁呢?原来是韩驸马家的人啊?怎么着,韩超?不认识你家耿二叔啊?”

韩超是韩光的族侄,韩光的夫人是汉武帝刘秀的女儿。照理说耿夔的伯伯耿弇和刘秀同辈,耿夔自然与韩光算是同辈。耿夔在家行二,所以耿夔亏韩超是他二叔也说得过去。

贾地虽然不知道耿夔是什么人,但看他这种大大咧咧什么事都不放在眼里的架势,心里也犯迷糊。在他看来,眼前这些人,除了穆维周有些本事以外,其余都没什么功夫,自己想要收拾他们,也不过手起掌落。但这里是洛阳,天子脚下,他可不愿意因为一件小事,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人。他看了看韩超,韩超趴到他耳朵旁边说了几句后,只见贾地马上笑着对耿夔抱拳道:“耿二爷,久仰久仰。”

耿夔也不看他,往穆维周刚才坐的凳子上一横道:“怎么着?你这老头儿,我维周兄弟哪里惹到你了?有什么事儿,先和我说说吧。”

穆维周听耿夔说的仗义,自然被他的仗义感动。但想到贾地武功高强,说不得马上会出手,忙捡起一根筷子,往耿夔前面侧了一下身,做起了防备。

若是放在别处,耿夔这样与自己说话,贾地早就一掌把他给毙了,大不了将店里的人全部杀掉灭口,可是在洛阳,这种事却不被允许,因为牵扯实在太多。只见贾地脸上笑意更浓的说道:“耿二爷在,一切好说。小的这就离开,不烦劳耿二爷关心。”说着向韩超说了句走,转身就往楼下走去。

耿夔见状,正想阻止,却被穆维周制止住了。这时贾地已经走到了楼梯口,忽的从怀里掏出一块木牌,朝耿夔扔了过来,嘴里说了句:“穆少侠,明年五月初五,咱们神农大会不见不散。”说着领着一干人等,走下楼去。

穆维周见贾地木牌扔的虽然轻易,但那木牌却运行的极为缓慢,就像是飘在半空一样。说了声不好,忙把耿夔拉起来,怕木牌打在耿夔身上,会有什么不测。却不想木牌在耿夔之前一尺处忽的向地下坠去,“啪”的一声砸在地上,自己滴溜溜转了几圈,立在了那里不动了。

有人见这牌子这般古怪,还以为贾地会什么法术,穆维周和班超却知道是贾地功夫厉害,故意亮这一手,给耿夔看的,言下之意是给耿夔面子。耿夔也会些粗浅的功夫,一看牌子如此古怪,才知道这贾地武功着实了得,也明白了为什么自己说完话后,穆维周侧在自己身前,而且还不让他拦着贾地离开。如果刚才贾地动手,或者将牌子直接打向自己,自己哪还有命在,心中不免一突。

穆维周见耿夔欺走贾地,心里踏实下来。穆维周走过去,捡起楼板上的木牌,只见上面刻着几个字——神农大会柬。穆维周看着这几个字,料想这木牌与神农会脱不了干系,刚才又听贾地说起什么神农大会,难道这是神农大会的请柬?他忽然想起王充见多识广,便拿给王充,看他能不能说出些什么。王充虽然博学,但对于江湖上的事,却不甚清楚,简单介绍了一下神农会之后,也是推断这牌子可能是神农大会的请柬。

二人交流的功夫,马鱄和另一个年轻人向班超见礼。原来班超与马严都是长安扶风人,论起来是老乡,这回马严被调到兰台校书,与班固又成了同僚,前几天两家刚好相互拜访过,所以马鱄论起来得管班超叫二叔,那个鱼马鱄一同向班超见礼的,是马鱄的弟弟马歆。耿夔在旁边听了,和马鱄开玩笑说,以后马鱄和马歆也应该和他叫二叔,众人听了不觉哈哈大笑。

穆维周招呼店家添了四副杯碗,又多加酒菜招待后来的人坐定。众人相互寒暄了一阵,耿夔把和他们同来的另一个年轻人任尚也介绍给大家认识。穆维周待酒菜上来,给耿夔满满斟了一杯,对他刚才仗义相助深表感谢。耿夔也不在意,嘴上还埋怨着穆维周刚才不该拉住他,否则一定会让贾地一行好看。穆维周早已知道他是这种脾气,也不点破,几个年轻的后生也都对耿夔使劲夸赞,猛的与他碰杯。

少年人在一起喝酒,兴致一来,就不管不顾。初时大家还你来我往讲些辈分规矩,到后来相互之间抚背压肩,只顾得喝,什么二叔三侄,庶子舍人,全都没有。班超人逢喜事,也是得意,一边跟众人对饮,一边讲一些杀伐匈奴的征战故事,只听得五个年轻人心潮澎湃,满心盘算着自己什么时候也能有机会到疆场厮杀,也算不枉此生。穆维周见大家兴致很高,怕都喝醉了,无法回家,开始还留了些量。到后来,还哪记得什么留量,带着头狂饮起来。以至于兰台聚的掌柜怕他们喝得太多出事,把后来上的酒坛里对了一半的水,他们都没有发现。

穆维周第二天醒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只觉得头晕目眩,胃中发虚。分明觉得一条粗壮的手臂压在自己胸前,自己也却没有力气移开它。就这样,他又在那迷迷糊糊躺了有半个时辰,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不是在夕烟堂,忙一惊的睁开眼睛。更让她意外的是,横在自己胸前的哪是手臂,分明是任尚的粗腿。耿夔和任尚两人,头朝着床榻的另一个方向,睡的正沉。

穆维周一阵犯晕,他绝对记不得自己是怎么睡到这个地方的。原来昨天兰台聚的其个人都喝多了,到最后只有班超和耿夔还稍微清醒些。耿夔让掌柜的差人到自己家赶了几辆车,把所有人全都拉到了自己家中。穆维周本打算对耿夔的出面相助再次感谢后再去休息,却不成想与同已醉酒的耿夔一拉扯,倒在了床上,一时觉得舒服就睡着了。旁边的任尚还以为他俩在玩闹,也跟着起哄,往他俩身上一趴,也跟着睡着了。

穆维周看了一眼还在酣睡的耿夔和任尚,捏着欲裂脑袋心想,这次搞大了。他往旁边的案几旁前一坐,趴在上面努力回想昨天的事情,可除了记起班超讲过了重阳要离开洛阳,出征酒泉之外,别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穆维周正难受着,恍惚听到从外间走了进来,他抬头一看,看样子是耿府的仆人。原来是班家有人来接班超了,下人们见昨天拉回来的几车醉鬼现在都还睡着,就过来请示耿夔。穆维周见耿夔和任尚正睡得沉,便示意仆人不要打搅他们,想到今晚要到宫里执勤,就同仆人一起,到了班超休息的房间,叫醒他,准备一起离开。二人又叫醒了王充,穆维周脚下虚浮的搀着两位老兄,一步三摇的出了耿府。

穆维周出门一看,来接的竟是卫鸾,当下也未多想,顺嘴问了一声青萍怎么没和你一起来,就爬上了马车。穆维周晕晕乎乎的在夕烟堂下车,进到房里饮了一通茶水,又歇了半天,才觉得神智清醒了不少。他盘在榻上按照空元功的法门一边做着导引,一边赌咒发誓以后再也不饮酒了。导引了半个时辰后,四肢恢复的力量,身体也防护服起来后,他觉得自己新认识这么多朋友,真的完全不饮酒,也不现实,便朝地上吐了三口吐沫,重新发了个誓,以后绝对不要喝这么醉。

穆维周完全恢复过来,已将近黄昏。随便吃了一些东西之后,然后换了侍卫衣服,就往皇宫走去。此时已是六月中旬,正是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虽然已是黄昏时分,湿热的空气和尖叫的知了,还是让人烦躁。

穆维周到了东宫,发现刘炟不在,说是被皇上召去了。又打听了一下,好像今晚恰好耿夔执勤,眼看着换班的时间快到了,却还不见他来,不由有些替他担心。没多久邓陟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原来耿夔实在爬不起来,差人央了邓陟来顶班。邓陟是东汉开国元勋邓禹的嫡孙,父亲是郎中邓训。他在几个太子舍人当中,是年纪最小的,平时话也不多,但做起事情来却相当周全,其他几个太子舍人都愿意和他搭伴值班。

穆维周见邓陟跑来,知道耿夔肯定是爬不起来了,心中暗爽,想着以后找个机会,可以拿今天的事情和耿夔开玩笑了。穆维周与邓陟有一搭无一搭的聊着天,没一会不知怎么就聊到了剑术上。邓陟正在学击剑,早就听说穆维周剑法精妙,今天听他讲起来,果然头头是道。穆维周见邓陟听得认真,更是来了兴致,找了一根木棍,一边比划一边将他对剑术的理解添油加醋的和邓陟讲了起来。

要说穆维周对剑的理解,多半来自于陶乐剑法。以穆维周现在对剑的理解,绝对谈不上有多高明,但他练陶乐剑法久了,自然而然开始思考剑的问题。今天之所以和邓陟谈起剑,一方面是因为人们“好为人师”的秉性,就像所有的前辈都愿意给后辈传道一样,以为是为他们好,但更多多时候其实是为了自我满足。另一方面穆维周潜意识里也对自己这段时间用剑的经历,产生了自发的思考,算得上认识想要发生质变的一种表现。其实穆维周目前最需要的是一位高明的老师,站在一定高度上给穆维周提出指导和建议,遗憾的是,邓陟只能充当傻傻听讲的粉丝角色,不能像一个导师一样给穆维周引导性的启发,如果那样的话,穆维周对剑的认识,可能很容易提升一个层次了。

说到做老师,那可真是一种很特别的职业。正常来讲,每个人和社会磨合的久了,一定会自然而然的发现自己的长处,然后找到自己适合的位置,比如职业、收入等等这些体现社会特征的属性。但很多时候,人们因为不同的原因——很多时候看起来是因为收入,其实说到底还是当事者的认识——主动扮演起自己并不适合的角色。韩愈曾经说过,“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罗素曾经认为“教育的目的是培养人的理想品性”。我们姑且不去深究他们言语背后的深意,但我们很清楚的可以得到一个共识——让人具备服务社会的工作技能这种教育方式,一定不应该是教育的主要功能。如果把人当做教育的产品,那么一个只具备工作技能的人,一定是最粗糙的产品。可能所有的画都具备装饰的功能,但一幅历久弥新的艺术品给环境或者说给他人带来的价值,肯定远远超过以新旧来衡量丢弃与否的装饰画。人之初,如玉璞。玉璞也好,画纸也罢,虽然或许有质地或者裁幅的本质差别,但对于一个大家,都能让它成为物尽其用的好作品,而落在一个蹩脚的匠人手里,一定是浪费材料。其实一个老师和一个匠人也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操作的对象是具有灵性的人。但现实当中蹩脚的匠人太多。他们对雕刻或者创作本无兴趣,难有热情,他们更多是渴望获得完成计件工作后的报酬,他们其实更本不在乎创作出来的是什么东西,尤其是在没有合理监督或者好的标准的情况下。大教育家孔子曾经讲过一句很经典的话——因材施教。一个好的老师就应该是根据不同的对象,各个对象所处的特定阶段采取特定的引导和教育方法,也只有这样,才能最大程度上挖掘出一个人的潜力。一个以艺术创造为理念的作坊一定会比一个以制造为理念的作坊有价值,而且有生命力。当然对于一个人来讲,他不可能摆脱的老师,就是那些生活中朝夕相处的人或物。

穆维周身边就没有这样一个懂剑的人。本以为到了夕烟堂,可以和夕烟老人请教一番,哪知来了两三个月了,也没见到。穆维周虽然资质不错,但练武这种事情也是个巧活儿,很多情况下就是“千年暗室,一灯即明”的事。

穆维周跟邓陟越讲越开心,其他几个当值的侍卫听他讲的活灵活现,也都围了过来。此刻穆维周的酒已经完全醒了,看着周围的几个瞪着大眼的侍卫,突然有种众星捧月的感觉,也就越发的投入起来。开始的时候还讲些自己对剑的理解,到后来已经刹不住车了,说什么有的剑法练成之后可以千里飞剑取人之头;有的剑法练成之后,可以一剑化万剑;还有的练成之后,都可以站在剑上飞,连马车都省了;等等等等。他这些说法,一部分来自于所读过的书里记载的剑或者剑客的传说,一部分完全来自于二十一世纪的影视剧和游戏。几个少年侍卫哪曾听过这么“精彩”的见解啊,一方面也是少年情怀,一时间围着穆维周啧啧称奇,问这问那。到后来穆维周发现,自己要想圆满的回答侍卫们的问题,当真需要他耗尽两千年的道行,但牛已经吹到这般地步了,只能见招拆招,至少眼前他是绝无后退的余地。

穆维周在庭院中白活,却没注意一个兰台令打扮的人,早就站在相距不远的东宫门口,也在静静的听着。此人大概五十多岁年纪,中等身材,略微发福,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老人听着穆维周演讲,偶尔捋一捋花白的胡子,似笑非笑的望着他,申请不好捉摸。

忽然,一名侍卫发现了老头的存在,大喝道:“什么人?竟然擅闯东宫?!”

其实这些侍卫本应该守在宫门,可今天太子刚好不在,又被穆维周一忽悠,全都跑到庭院当中了,完全没人意识到老人已经站在东宫门口了。

穆维周见有人闯东宫,也是如梦方醒。要知道,他们负责东宫安全,若是因为他们的忽视,造成有人闯宫,那可是渎职之罪。穆维周分开几名侍卫,往老人方向走了两步,见老人一袭官服,态度冷静,一副儒雅冲和的气度,看起来到不像歹人。正要发问,听邓陟在后边道:“马世伯,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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