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二十一章 峰上笑
“我放弃！”纪宁高声喊道。
“不行，若不能接我一剑，你见不到先生。”白衣人冷声道。
纪宁道：“凭什么，我只是个小孩子，和你一个大人比剑，再说我又不会什么剑术，你这不是明摆着不想让我上峰顶吗？”
白衣人冷笑一声：“是又如何？宣德峰不收懦夫。”
“懦夫？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英雄，还是自不量力的傻蛋？”纪宁不服气道。
白衣人皱皱眉，却是没有说话，仍旧保持着原本的姿势，这已经表明了其态度。
纪宁有些堵气道：“那你敢不敢接我一剑？”
“接你一剑？”白衣人脸现不屑。
纪宁弯腰拿起地上的长剑，嗯，还真有些沉，不过勉强能够舞动，双手握着剑柄，大声道：“不错，你敢不敢接我一剑？”
白衣人收剑站定，道：“尽管来，就算接你十剑百剑都没问题。”
“我有个条件，只要你同意，我们就比试。”纪宁大声道。
“尽管说来。”
“我没用过剑，也不懂什么剑，不过，只要我的剑碰到你身体的任何部分包括衣服以及手中的长剑，都算是我胜，如何？”
白衣人不愉道：“你这是只让我躲，却不能反击，不能招架？”
纪宁冷笑一声：“不错，你敢不敢？”
“啧，这又何妨，尽管来。”白衣人毫不在意道。
纪宁举起长剑，缓缓移步，到了白衣人身前三尺远，只要伸剑，便可触及白衣人的身体，但纪宁知道，看起来容易，却实在不易，白衣人不是木头，不会站在哪儿不动任由纪宁挥剑乱砍的。
日近当空，纪宁举着长剑，一动不动，虽然剑在颤抖，胳膊酸麻，但他还在坚持。白衣男子依旧那么自然地站于纪宁身前三尺之处，身形稳定，像是竖了一杆标枪。
一刻，两刻，太阳微微见斜。
纪宁手中剑刃一翻，一道刺目的强光自剑身发出，直射白衣男子双目。
白衣男子被这措不及防的亮光刺得眼前发黑，霎时间看不真切眼前情景，纪宁手中长剑却已在此时击到了男子手中剑身之上。
“当——”一声金铁交鸣之声。
纪宁收剑，喘气粗气，抬袖擦擦额头的汗水，这才开口道：“你输了。”
白衣男子仿佛被人使了定身术一般，呆立场中，脸上有愤怒，有惊异，还有一丝明悟。对于纪宁的话，仿若未闻。
纪宁扔下长剑，便不再看这莫名其妙的白衣人，转身向峰顶走去。此时却能够看到有一条路，由石砌成台阶，纪宁顺着台阶缓缓上行。
一名身着粗布衣，腿蹬草履的樵夫走到白衣男子身前，温和道：“六师弟，输了就是输了。”
白衣男子一脸冷漠，可是却能感觉到他那心中的不甘，被一个不懂剑术的小娃娃击败，这要是传出去，以自己那高傲的性格，以后还怎么见人。
“剑术本身再高明，也得有使剑的人，而使剑的人一味追求剑术，而忽略了外在种种因素，剑术如何能发挥到极致？六师弟，在先生的弟子中，你的剑术是最高的，可如果让你在水底，你的剑术又能发挥出几成？这水，便是外来因素。纪宁年纪虽小，不懂剑术，却能够利用外因击败你，先是通过话语来限制你，然后于你身前三尺，挥剑便可触及你的身体，但以你的骄傲性格，必然不会主动躲避，这便给纪宁创造了先天条件。你知道为什么他一开始没有试着攻击你么？”
“他在等？”
“不错，第一他在等你放松警惕，第二他在等太阳运转，当太阳向西倾斜，他便可以利用剑身反射阳光，刺你双目，令你短暂目不能视，他便趁此用剑击你剑身。试想一下，如果对面不是纪宁，而是你的敌人，你又会如何？”
白衣男子额头顿时沁出一层汗珠，这还用问，如果是敌人，那么击中的便不是他的剑身，而是身体了——一剑致命。
他躬身向樵夫施了一礼，道：“多谢大师兄指点。”
樵夫笑笑道：“外在因素能给你带来阻难，但也可以被你利用，提高剑术。说到这儿，你还得谢谢纪宁呢。”
白衣男子微微点头，道：“等他成了小师弟，我便向他道谢。”
樵夫无奈地摇摇头，从身后的背篓拿出一双草鞋，道：“这是我给你编的草鞋。”
白衣男子那洒脱劲荡然不见，苦着脸接过草鞋：“大师兄，这是你送我的第五十六双草鞋了。”
樵夫看看白衣男子那裸着的双脚，和他的脸一样白，笑道：“这人晒太阳晒得久了，便会变黑，相信你总有一天会穿得着的。”说完拍了拍白衣男子的肩膀，转身离开了。
沿着台阶走了一刻左右，便见一厅，厅里坐一老者，依着栏杆，斜斜卧着，一手拿着大长烟杆，正美美地抽吞云吐雾。看着老者的满头灰发，还有那红润饱满的脸上胡子拉茬，一身补丁灰袍，实在是形象怪异。纪宁心道，这夫子山上怎么全是怪人，先是遇到一个美艳妩媚的女子，后又见到一个美若天仙的古筝少女，刚与一个俊美潇洒却不穿鞋的怪人比过剑，这又遇到一个抽大烟的老头儿，难道这里也是一关？可四下看看，却无木牌提示。
走到近前，纪宁向老者施了一礼，道：“这位老丈，请问你在这里也是为了考我么？”
老者眯着双眼，道：“你是纪宁？”
“我是纪宁。”
“你喜欢考试？”
“不喜欢呀，谁又喜欢考试呢？”纪宁疑惑答道。
老者坐将起来，大大咧咧道：“那些个家伙，没有一个让我省心的，就知道考考考，还凑到一起研究如何设关难为人，难道以为这夫子山真个成了夫子的吗？”
纪宁讶然不知如何作答，此老者到底是何人，竟然对那些个设计让自己闯关的人大为不满，言语中还透露着对夫子的不敬。
“来来，纪宁，我问问你，你说，夫子成天讲理论理，那什么是理？”老者把烟锅放下，笑眯眯地问。
什么是理？
夫子游于天下而著《夫子三章》，以理教化天下。
荣国以理治于天下，万民敬理遵理，故天下太平，才有荣之盛世。
可理并不简简单单的是道理，是理法，那什么是理呢？
沉思良久，纪宁才道：“道便是理。”
“道便是理？那什么是道？”老者盯着纪宁追问道。
“天下大道，即为存在，存在之源，便为道，然道非恒道，道之变化，循之以理，这个理，便是规律。”纪宁逐字逐句言道。
老者歪着头想了半天，摇摇头，道：“能不能解释一二？”
纪宁道：“简单说来，就是万物是存在的，却不是一成不变的，万物都在变化，有的我们可以看得见，如水流、如斗转星移，有的我们看不见，如树之成长、世道变迁，然而所有万物变化都是有轨迹的，这轨迹，便是规律，便是道理。”
“万物为道，道非常道，道之变化，便是道理。”老者喃喃自语着。
纪宁继续道：“有种说法，说‘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然这四十九便是道，而那遁去的一，却是起着决定性的作用，一在，平衡便会被打破，便会万物变化。而小子认为，真正的理之源，便在于那一。”
老者时而迷茫，时而明悟，过了很久，才一拍大腿，道：“既然一在，平衡破，万物变，那一又在何处？”
纪宁苦笑道：“我来夫子山，便是为了那遁去的一。”
老者怔住，然后破口大骂：“你来夫子山干什么？想当夫子的学生？那夫子所著《夫子三章》，被世人追捧，受文人膜拜，然与你之言相较，狗屁不如，不，简直连茅坑里的大粪都比不上。”
说到这里，眼角竟然淌出两行泪。
纪宁一时不知如何处理，只得好言相劝：“《夫子三章》终究是讲得世俗之理，用于理治万民足矣，然而想要更上层楼，何需在意理之所处，理之所论，万民敬从便是理。那虚无的天道天理，试问这世间人又有几人能够窥得？或许就算是穷尽一生，也只能落得个竹篮打水。”
老者一楞，哈哈大笑起来，指着纪宁道：“好好，能入能出，清晓上下，不错不错。如你所言，道之所在万物，理之所在处处，何必强求，能明晓已知道的，这便足矣！世间人当做世间事，那虚无的东西，哪里强求得来？”说完起身，拍拍屁股走了。
纪宁傻傻地站在亭中，这……这老头儿这就走了？
峰顶有人高声吟道：“为那道理苦白头，不如一杯桃花酒！”吟罢，便哈哈大笑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