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七章 迷宫之六

所谓的调查者，一般可以分为两类。一类，就好像是江路那样的，官方的调查者，为了责任和“正义”来寻找触犯法律的人。另一类，则是非官方的调查者，好像传说中的福尔摩斯先生那样，只是为了个人的兴趣去追求一个名为“真相”的答案。

赵麒并不是这两类中的任何一方，但是，就好像堂•吉柯德身边的桑丘，福尔摩斯身边的华生医生，金田一一身边的剑持警部，赵麒的身份大概也是类似于此的“缺心眼角色”。如同诺克斯十诫的第九条所说的一样，小说世界的侦探身边总是会有这么一个智商似乎低于读者水平的笨蛋朋友，而赵麒就是这样一个笨蛋。

至于那个总是将真相当作理所当然的事实说出来的“非官方调查者”，则是赵麒认识的一个旧书店的老板。彼此的关系应该已经超过了熟人的水准，不过是否可以将那位书店老板称为“朋友”，赵麒其实也没有底。

这是在2007年5月10日的上午，在完成昨天的工作把胡编乱造连自己都无法相信的所谓“新闻稿”解决之后，赵麒也就闲了下来。如果是正经报社的媒体人，肯定不可能有这种空虚的时间，不过对于《惊世奇闻报》的全体同仁而言，偶尔的忙碌之外倒还真是相当轻松呢。当然为了工资着想，即便没有什么正经事情可做，赵麒还是会到报社露个脸打发时间的。

而人类这种东西一旦饱食无聊，那多半就会开始胡思乱想。

和作为“记者”的职业无关，仅仅是因为自己内心强烈的好奇感，赵麒平时对于各种案件都会有意识的进行关注。而当他的大脑开始因为无聊而胡思乱想的时候，所浮现出来，自然也最近自己所注意到的案件。

此时此刻，无论是那位不幸的大学教授或者是迷失人生的叶小川的尸体都还没有被人发现。所以赵麒思考的对象，也就只剩下对某位可怜流浪汉的诡异谋杀了。

是的，根据新闻提供的情报，已经完全可以确认这是一起谋杀案件。毕竟凶手还特意把死者摆放成了十字架的姿势。但是这起案件的诡异之处就在于动机，到底是为什么会有人去杀死一个贫穷无依的流浪汉呢？

对于一个经常虚构新闻的人来说，想要虚构出各种动机和理由都并不算困难。

但是赵麒也很清楚，虚构并非真实。而仅仅依靠赵麒自己，也很难触及到那缥缈的真实。

所以中午吃饭的时候，赵麒去拜访了自己那位具有相当的推理能力的“熟人”。那位熟人所经营的旧书店，其实就在《惊世奇闻报》报社的附近。除了进货的时候以外，赵麒很少看到那位老板在其他时间离开书店，那个人总是安静地坐在书店的一角静静的阅读着手边的书本。只是作为熟人，赵麒已经清楚的了解到要用什么样的话题来吸引那个人的注意了。

“……怎么样，这种毫无线索的奇怪案件，就算是最为天才的侦探也没有办法只靠推理就找出凶手的吧？”

在对书店老板讲述了自己知道的关于流浪汉被杀一案的全部情况后，赵麒这样说道。

那个一边翻着《杀人不难》，一边听赵麒讲述完全部案件的“非官方调查者”却只是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用懒洋洋的说道：“没有线索，这才真是笑话。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什么案件是不存在线索的。观察死者的遗体，可以看出凶手的行凶方式，而通过对凶手行凶方式的分析，就能够掌握凶手的部分生理特征。然后通过现场痕迹的检查，即便经过了整夜的大雨，也无法排除可以寻找到其他遗留物的可能性。再通过专业心理学家对凶手的心理侧写，深入到凶手的精神世界。你看，线索不是相当充足吗？寻找凶手，从来就不是什么难事。对于那些猎狗来说，真正的麻烦是如何把凶手给逮到。仅仅是听到你的描述，时间可是相当紧迫了，如果不把那个凶手逮起来的话，我可以肯定在短期内，那个凶手就会再次行凶。”以相当从容的语调，这个书店老板对赵麒讲出了可怕的推论。

“你的意思是，这次案件可能会演变成连续杀人？”赵麒愣了一下，然后问道。

听到赵麒的问题，书店老板总算把手里的书暂时给合了起来，脸上的神情稍微认真了一点。

“是否会演变成连续杀人，我不知道。不过，你知道吗？杀人之后，人类会被恐惧所吞噬，陷入绝望迷惘困惑恐怖的精神迷宫。有的人，会因为无法承受，而自首，也有人会自杀。还记得《无人生还》吗？那就是一个好例子，人类意识的力量是相当的强大的，足够毁灭一个人本身了。”

“但是，也不全部是这样的……”赵麒想要辩解。

“有的人会选择遗忘，一些精神上的疾病其实不过是人类自我保护的本能而已。但是，这也不过是从入口那里逃避了迷宫存在的事实，一旦有一天，那个人回头看到自己将要面临的巨大迷宫的时候，他的精神将会崩溃。然后，要么毁灭，要么堕落。”但是，那个人却打断了赵麒的话，自顾自的说道，“所以，还不如一开始就堕落来的好，那样的话，至少在逃避现实的时候还可以找到好像毒品一样虚幻的快感。”

“虚幻的快感？你的意思是说，可能演变成快乐犯的那种情况吗？”

“这一点还无法判断。不过，这次的被害者从身份上来说处于社会阶级的最下层，会杀死这种社会性的弱者可以推断凶手在精神上面和那些虐杀小动物的残虐儿童有相似之处。一般来说，是这种精神状态的凶手会从犯罪活动中体会到优越感和满足感。所以，那个凶手如果没有自首的话，那么这种他对这种优越感和满足感上瘾的可能性就很大，在最坏的情况下，他有可能变成那种只能从犯罪中体会到快感的人，这也就是所谓的‘快乐犯’了。那种为了追求快感而犯罪的人，在精神上应该是病态或者说有缺陷的。当然，这并不足以使之逃脱法律的禁锢。”说着，那人把视线转向了赵麒，“但是，这样的人，却是最为危险的。无论的杰克，还是别的什么人，那些在犯罪史上留名的人，大多属于这一类了。完美的疯狂，疯狂的完美。”

完美的疯狂，疯狂的完美？

迎上那个人的视线，赵麒忽然有些奇妙的寒意，但是却不知道又是什么地方有问题。但随即赵麒就把这样的感觉抛在了脑后，事实上这个乐观的家伙，已经因为自己这个熟人的一番话而冒出了新的念头。

“如果真的变成连续杀人案的话，应该可以写成很厉害的新闻吧？”

就赵麒认识的这个人而言，在侦探的类型上，算是相当典型的“安乐椅侦探”了。这个人的行动力相当缺乏，而更多的只是依靠自己的头脑来进行“缺乏证据的分析”。所以，在调查一些案件的时候，负责收集情报的人都是赵麒。虽然充当跑腿小弟是比较辛苦啦，不过赵麒也并非没有得到好处，至少因为和自己这个熟人一起调查案件，赵麒已经完成了几次优秀的新闻稿，虽然其中依然存在刻意强调的噱头，不过比较起赵麒平时的工作来说，这些稿件的质量已经高上太多了。

如果至此事件的发展真如自己这个熟人所预料的一般，那么跟进这一系列新闻的自己肯定可以得到不少的好处。但是在决心进行跟踪调查的瞬间，赵麒的心里也未必有十足的把握。

因为，这是第一次，那个人仅仅根据赵麒对案件的模糊描述就判断出事件还会继续。

那样的心理分析是否真的可靠，赵麒并不知晓。但是在不安之余，他的内心也同样出现了一种冲动，一种用自己的双眼去追寻出最后真相的冲动。这种冲动的源头，也正是赵麒那远比普通人来得旺盛的好奇心。

“是否能写成很厉害的新闻，我不知道。不过，应该不会比你在报社平时编造的新闻来得更糟糕吧？”

听到熟人的话，就算是赵麒自己也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你说的不错，如果调查下去，我觉得倒还真不会吃亏呢！”在把这话说出口的一瞬间，赵麒就已经彻底下定了决心。如果这次的安静是一座庞大神秘的迷宫，那么即便自己和这座迷宫毫无关系，他也一定要从中找到一条通向最后出口的道路。

而看到赵麒那一脸雀跃的样子，那个书店老板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然后就把视线从赵麒身上移开，重新把那本《杀人不难》翻开了。对于赵麒的决定，这个人并没有什么不满的，甚至可以说是乐见其成。

但对于赵麒最后是否真的可以看到这次案件的最后真相，这位书店老板此时依然保持怀疑的态度。

在此时此地，这位非官方的调查者所能遇见的未来，绝对没有那么乐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