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七十九章 笔记
深夜时分。
有一位面容清丽的女子，坐在梳妆镜前，她的头发乌黑发亮，发丝如溪流垂落，披在肩上。
“小洛，原来你的头发是黑色的。”身后的马兰花拿起橡皮筋，熟练地帮陆冰洛把头发扎起来。
“以前觉得挺好玩的，就把头发染成金色的了。但是一旦用热水洗头，金发又变回黑色。”陆冰洛笑道。
“黑色的也挺不错啊。你原来的头发太长，差不多要到腰际了。我就把它修剪成了披肩发。”马兰花说着，替陆冰洛扎好了马尾辫子。
“谢谢阿妈。”陆冰洛笑道，露出好看的贝齿，“时间不早了，我不打扰您休息。明早见哦。”她抱住马兰花肥肥的手臂，撒娇似地说。
“好好好，你也早点睡。”马兰花宠溺地抱住她的脑袋。
关了灯，走出房间，再关上门，陆冰洛的脸一直是微笑的表情，她默默地看了门口一眼，眼中闪过幸福和开心的光芒。
“好了吗？”楼梯口传来柳楚歌的声音。
“嗯，我来了。”陆冰洛慌忙转过头，轻手轻脚地跟上柳楚歌。
“外面风大，你把长衫披上。”柳楚歌拿着一件红色长袖，递给陆冰洛。
“好像挺合身。你买给我的？”陆冰洛问。
“我妈吩咐我的，你别误……”
“我知道。你有个好妈妈。”陆冰洛打断了他的话。
柳楚歌沉默了几秒，点点头:“嗯。”
“刚才在剪头发时，阿妈左一句右一句都是在讲她大儿子的囧事，这些都是真的吗？”陆冰洛眼里闪过狡黠，“其实我真没想到，昨夜在搏斗场威风凛凛的剑客，在家里原来是这副模样。”
“什么模样？”柳楚歌问。
“帅气又可爱。”
柳楚歌的表情有些僵硬，他转身下楼，没有多言语，陆冰洛则一边笑着一边跟上去。
直至出门，两人借着夜色的掩藏，逃过街上稀疏的巡夜士兵，来到了东区。
“这里的城卫军数目增加了，咱们都戴上人皮面具吧。”柳楚歌说。
“好的。”陆冰洛点头。
两人戴上各自的面具，互相看了一眼。柳楚歌仍旧是那位面黄肌瘦的中年人，而陆冰洛变成了双颊肿胀、香肠嘴的大婶。
“你买的是夫妻相面具吧？”陆冰洛揶揄道，“在搏斗场我就纳闷，一位历经沧桑的大叔怎么操着一口娃娃音呢？”
“娃娃音？”柳楚歌白了她一眼，“神经吧你。”
“哎呀，柳大帅哥你生气了？”陆冰洛说着突然伸出手，挽住柳楚歌的胳膊，“夫妻就要夫妻的样子，现在就走吧。”
柳楚歌无奈，只能任由她牵着走。
庆幸的是，东区的士兵并没有认出他们。柳楚歌还在担心之前和城主白灵有过一战，会被对方通缉，现在看来是多虑了。
“沿着这条路直走，就是西区闹市。不过好安静啊，除了士兵和几个小贩，已经没其他人了。”陆冰洛附耳说道。
闻到陆冰洛芬芳的发香，柳楚歌总是心里一乱，他撇过头，说:“这里涉嫌非法交易，连六世堂都出了事，这里的人自然不敢再那么猖狂。来这里消费的人大多是来自外城，是治安的一大隐患。白灵可能早就想整治西区的闹市了。”
“那玫瑰酒吧怎么办？搏斗场要被拆了？”
“不会。这一码归一码，玫瑰酒吧置身事外，不会怎么样。它是黑暗势力的一个漩涡，白灵还不想去铲掉它。相反，白灵能够从中得到更多信息资料，对绯月大陆的格局多一份了解。”
“原来是这样。”
“你的头能不能别靠得这么近。”
“哟，害羞了？”
“你……”柳楚歌勉力挣脱开陆冰洛的手。他并没有意识到，位居自在境的自己竟要如此费力地逃开一位没有灵力的女孩的纠缠。
“切，小气鬼。”陆冰洛继续朝前方走去。
经过暗夜小巷巷口，两人走向了一条寂静无人的小路，路灯投下略微黯淡的光，两道人影并肩走着。一路上，陆冰洛叨叨不休，不时拉扯着柳楚歌的衣服，显得兴奋不已。
直至踏在一处废墟面前，两人皆无语。
“你今晚情绪很反常。”柳楚歌说。
“是吗？我挺好的。”
“莫通天和花虎呢？住在这里吗？”
“他们……或许是死了吧。”
“根据城卫军的信息公布，六世堂的主要成员都已死亡。死亡名单上有莫通天和花虎的名字，死因都是心脏被摧毁。”
“我早就知道了……”陆冰洛低声说，“其实你不用告诉我的。”她的声音有些奇怪。
“我知道。不过，很多事无法挽回，不如朝前看。”
陆冰洛的眼眶微红，她抬起头，努力瞧着远方，“说得简单，人死了，能不伤心吗？”她的话音有些颤抖。
“你刚才在自我欺骗，在逃避现实。”
“不要说这些不负责任的话。难道人死了，我就得一脸悲痛欲绝吗？人死了，我开心，我乐观，不行吗？我哭或者笑，他们就可以活过来了？”陆冰洛越说越激动。
“小洛，我为我的话道歉。现在不是争论的时候。”柳楚歌看着她，“守卫可能会来这里巡查，咱们先把事情办完再说。”
陆冰洛低下头，尽量让呼吸维持平稳，她用衣袖擦拭掉眼泪，沉默了片刻，又摇头道歉:“对不起，我刚才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她转身看向隔壁的木屋，又说:“其实还有一间书房，莫伯伯的六世堂家族资料在里面，我得去取出来。”
“好。”柳楚歌点头。
陆冰洛拿出钥匙开了门，二人钻身走进略微窄小的屋子，但里头很深，头顶的白炽灯有些老旧，照不出里面的样子。陆冰洛踩在木地板上，打开手电筒，一边浏览旁边的书架书册，一边匍匐前进。
“既然是家族秘密，我也不想插手，你取完了就赶紧走，我在门口守着。”柳楚歌说道。
“其实也没什么，这里的书都是公开版，资料的话也就涉及族谱、成员概况这……”陆冰洛说着突然“咦”了一声，有一本粉红色的笔记本很显眼地放在一群古老典籍上，吸引了她的注意。
陆冰洛上前拿起笔记本，发现是莫通天的日记，他的笔迹虽然字体难看，但比较整洁。陆冰洛翻开第一页，发现上面写着:
爱妻，我知道你深埋地下，孤独睡了十八年。希望你不会泉下有知，我只怕你这二十年睡得不安稳。当时我一时糊涂，喝多了酒，染指了一位女子，虽然后来被赶出家族得到惩罚，但我心里很后悔。于是下决心要好好保护石虎。
陆冰洛翻开了第二页:唉，养不教，父之过。
到了第三页则是:石虎赌博，喝酒，吸烟，吸毒，滋事斗殴，各种臭毛病是样样没落下。我本想好好教导他，无奈身在江湖，又怎么自守清明。他耳濡目染，很多坏习惯已经渗透到骨子里了。
第四页:我给石虎找了个媳妇，虽说不是能力者，但精明能干，又乖巧听话，让人省心。
第五页:两人一见面吵架，这是怎么回事？
第六页:两人又在吵架。
陆冰洛一直翻到三十几页，发现所记述的内容都是自己和花虎的点点滴滴，而莫通天自己的事却再也没写进去过。
原来莫伯伯表面不说，心里还是挺照顾我和花虎的。陆冰洛心想。
翻到第三十九页，莫通天终于写了一句有关自己的话: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儿子和小洛鄙夷了我好多年，唉，算了，小孩子怎么懂得大人的辛苦。
第四十页:到底要不要跟花虎说，我是他老子呢？以后打他都有底气了。这家伙越来越不安分。
后几页则是一片空白，没有再写什么。
陆冰洛合上书，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悲凉，莫通天在日记里就是一个感性、自责的父亲，他不再贪恋财物，没有落井下石，他的日记把内心最柔软的一面呈现出来。
那么最后一页应该会写点什么吧？陆冰洛心里产生了这个想法。她翻到最后一页，突然惊愕地睁大眼睛，那上面没有了莫通天的字，取而代之的是石虎那潦草难看的字。
傻逼的老鬼，想当我老子真以为我不知道啊。
这段字写得很急很快，显然是花虎秘密写上去的，不想让莫通天发现。
谁也没有想到，两个流氓一般的人物，在利益的纷争后丧生，留下的是如此幼稚而又温馨的情感对白。
“你们一家人终于可以团聚了。”陆冰洛喃喃道，“可能，死亡对于你们是一种解脱。”
“你好了没？”柳楚歌在旁边问道。
“嗯，资料都拿得差不多了。”陆冰洛擦干眼泪说道。
“那好，咱们走吧。”柳楚歌说。
“嗯。”陆冰洛抱着粉色笔记，准备跟上柳楚歌，却发现他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陆冰洛问。
“糟了，有杀气。”柳楚歌心里一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