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启程 -- 第十八章 舞者（四）
夜，风吹帘动，墙上映着橘色的暖光，屋外的树叶被吹得哗哗作响。
卯柒终于嫁给了落晴天，然而，就在她以为她会成为全天下最幸福的人时，上天却给她开了个大大的玩笑。
传说，只有让白发一族心甘情愿地交出不死咒，才能发挥不死咒的最大效用。
当初月河国君强娶了白发一族的圣女，并大举捕杀白发族人，最后圣女为生下卯柒，气衰而亡，自此白发一族便只剩下卯柒一脉。后有妖妃绯舞因觊觎卯柒身上的不死咒，将她从月河国君那硬要了来。只要等到卯柒成人了，便可从她身上取出不死咒。也有像小白那样的凶兽，它们活的太久，力量渐渐衰弱了，只有不死咒才能维持它们的生命。或许是和卯柒待久了，最后它们竟都没狠得下心。
而落晴天原本也不叫落晴天，他是魂族的第一继承人——天策君，洛云。
事实上，洛云是主动请缨到月河国做质子的。只因他最疼爱的妹妹，魂族最小的公主生了重病，魂医说除非找到白发一族的不死咒，否则，她活不过十六岁！于是，他利用魂族在夜国的势力，伪造出一个虚假的身份，并设计与卯柒相遇。
原来，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他布下的一个局。为了引她入局，他当真是做了不少打算呢！
“我从未恨过任何人。”
卯柒穿着大红的嫁衣，抬眼便对上洛云那双明媚的眼，那样好看的一双眼，她爱了一辈子的眼，却只是爱上了一个谎言。
“不管是以前被阿娘鞭打重责，被所有人唾弃辱骂，还是眼睁睁地看着你伤害我的亲人，我都不曾恨过。并非我不在意那些谎言和伤害，是因为那些人根本骗不过我。可现在，落晴天，哦不，该叫你天策君洛云大人了，是你教会了我，原来眼睛也是会骗人的，也是你让我明白，什么是恨，什么是绝望！”
“阿柒，对不起。”
洛云满怀歉疚地说道，他的眉眼依旧好看，他的声音还是那样好听，可是，他们之间的一些东西正在一点一点地改变，甚至在一点一点地碎裂！以前他从来不这样唤她，更不会对她说“对不起”，然而，他们回不到以前了。
现在的落晴天是魂族第一继承人，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天策君！他有一个心爱的妹妹，名叫独曦，为了妹妹他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付出！
——包括，卯柒的一切……
“如果我说，失去不死咒我也会死！你还会这样做么？”
卯柒看着他，眼神如漆墨，嘴角微弯，悲凉地说道。
他揽着她的手，深情地说道：“我会陪你一起死。”
“若我不愿呢？”她笑着问，眼里已有了泪光。
“阿柒，我……”
“够了！”
卯柒愤怒地打断他的话，“收起你那副虚伪的嘴脸吧，你以为这样就能获得我的原谅么？那只会让我更加瞧不起你！”
卯柒的话深深地刺痛了洛云的心，或许他真的做错了什么，但现在，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那好，我也不拐弯抹角了，交出不死咒，否则，就让整个月河国都为曦儿陪葬吧！”洛云缓缓阖上双眼，说出这句话仿佛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卯柒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随便。”
他低了头，沉默不语地离开了新房。
不久，便传来月河国被魂族占领的消息，卯柒对此毫不惊讶。洛云来找她时，她正坐在镜子前，梳着一头长长的白发。
她说：“洛云，你会遭报应的。”
这句话刚说出没多久，灵族的大军便打进了夜国的城门。
一语成谶。
敌人有备而来，夜国精英具毁，洛云不得不亲自披甲上战，战死不退，最终也和夜国的城门一起倒下了，举国同哀。
接到夜国战败的消息，卯柒并没有多高兴，也看不出有多悲伤。等梳好了头发，她就动身去见了那个传言中的魂族公主——独曦。
卯柒见到独曦的时候，独曦已经虚弱得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了。她似乎并不知道洛云战死的消息，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的微笑。
“我一直在等王兄回来。”
独曦说这话时，笑里带着真正的喜悦，甚至还有几分紧张和期待。
“出征前，王兄答应过我的，等他打完胜仗回来了，就会带我去看海……是紫色的大海，和王兄的眼睛一样呢！”
卯柒悲喜难辨地望着独曦，眼里倒映着她瘦弱的身体，“你的确有个好王兄，可惜，这世上根本没有紫海！”
“不管有没有，我相信王兄一定会回来的！可是……我不知道自己还能等多久。”独曦又说。
卯柒看了她好久，直到锁在那双星星一样闪耀的眼睛上，深深地道：“你还有很多时间，足够等他回来了。”
独曦抿紧唇角，静静地望着她，没有做任何回应。
“你好好休息，等你好起来了，我再来看你。”卯柒礼貌性的微微一笑，便推门离开了。
“谢谢……”
回到房间，卯柒转头看了一眼角落里，一个小女孩穿着一件明显不合身的白裙，毫不雅观地蹲在墙角啃鸡腿。由于灵力越来越弱，她的身体已经开始缩小了，再过不久，她就会完全变成一个婴儿，直到消失。
她轻轻地唤：“小白。”
“嗯？”女孩竖起耳朵细听，嘴里啃鸡腿的动作还没停，吃得满嘴流油。
卯柒凄婉一笑，眼里闪过一丝绝望，问道：“不死咒，是不是就在我心里？”
“什么！”小白惊呼一声，吓得嘴里的鸡腿都掉了，鼓着一双大眼睛吃惊地回过头看着她，“谁跟你说的！”
“看来是了。”
卯柒缓缓拔出挂在腰间的匕首，刀锋透着血色的寒光，刺痛了她的眼。
“原来不死咒就在我的心里，难怪他千方百计地想要我心甘情愿地交出不死咒。”
“呃……你该不会真的想把自己心挖出来，给那个什么族的公主治病吧。”小白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自觉地闭嘴。
“小白，再帮我做最后一件事吧。”
“别想了！我才不会把不死咒白白送给别人，有这好东西我还不得留着自己用？”
“你会帮我的，独曦将会成为你们的新主人……”
“为什么你们都是这样！当初洛老大命令我一直跟随着你！现在，你又要硬逼着我转而追随他人！卯柒，你以为我们上古异兽都和你一样没心没肺吗？”
“小白，代我将不死咒转交给独曦，这是我许给他的生死相许。”卯柒最后说道。
如果可以，她倒希望不用那么早早的遇见他。
至少，不会像当初一样，第一眼，便让他看见了那样潦草的自己。
两行清泪滑过她依旧年轻的脸颊，好像她从未长大过，时间定格在了她出嫁的前一天。
那一年，雪花纷飞，他顶着刺骨的寒风，行走在这十月飞雪的无边雪域里。
她一袭青色罗裙，在漫天白雪中翩翩起舞，波光碎影，宛如仙子落瑶池。眼波流转，微笑蔓延，黯然心动。
他看着她，如痴如醉。
水袖漫天，一曲舞尽。
他问：“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很久以前，就认识了？”
她白了他一眼，“公子，你的搭讪方式未免也太老套了吧。”
说罢，转身离去。
我已经不记得，我们前世是否相识，只知今生，你是我最美的遇见。
——“洛云，我再问最后一次，你，爱过我么？”
“一直都爱。”
“有多爱？”
“很爱很爱……”
她满意地笑了，继而泪流满面。
“说谎……”
茶楼外喧嚣一片，女子关上盒子，往夙玖面前一推。正欲开口，突然，一个穿着红色肚兜的女娃娃拖着带血的鳞鞭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主人，刚才小白的新捉的宠物被我一不小心抽死了，现在正闹着呢，你快去安慰她吧。”
“嗯，知道了。”女子起身就要出去，夙玖也跟着站了起来，忙道：“姑娘留步！在下夙玖，敢问姑娘芳名。”
“夜国，独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