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七章 一顶帽子
栾爷刚走两步又回过头，悄声叮嘱我们，“千万别提那图的事儿。”看到我们点头，他这才去开门。
“弄啥呢？半天才开门。” 余老六说着话就迈进屋里。余老六个头不高，花白头发，黑瘦的脸上爬满皱纹。
“老六，哪阵风把你吹来了？”栾爷招呼道。
余老六看到一桌酒菜，就咋呼起来，“栾哥，你不够意思，喝酒也不叫一声。”
“没这事儿。”栾爷指着杨阳和我，解释说：“这是我对门邻居自带酒水来串门，没事儿瞎聊。”
“六爷，您好！”杨阳和我都站起来跟余老六打招呼。
“好，好。”余老六客气地回应。
“老六，来来，一块儿喝。”栾爷从旁边拉过一张椅子让余老六坐下。
“不了，我吃过了。”余老六起先还客气，当他看到栾爷手里拿的是剑兰春，就不再推辞了。他一边坐下，一边把随身带来的提兜放在脚下。
“把这杯先干了！”栾爷给余老六倒了一杯酒。余老六端起酒杯“吱溜”一声喝个干净。看来这主是个喝家。
杨阳拿起酒瓶又给余老六满上。
“来来，吃菜吃菜！”栾爷让余老六拿起筷子。
“你们聊啥呢？”余老六一边夹菜，一边问。
“正说你呢！”杨阳脱口而出。
“说我，说我啥？”余老六闻听一愣，筷子停到半空中。
栾爷见状连忙插话，“他们俩是学历史的，大学生，对宋代历史很感兴趣，特别是对咱开封的历史。这不，聊着聊着就说到你老六了。你家祖上在南宋不是做大官的嘛。我也替你吹了”
“哦”，余老六把一块羊肉放进嘴里嚼着，筷子头点着栾爷，对我和杨阳说：“他说的不对。这不能算吹，因为这事儿都是真的。”
“是真的，是真的。”栾爷附和着说，“快把这酒喝了，给年轻人好好扯扯。”
我和杨阳站起身端起酒杯，“敬六爷！”余老六被奉承的飘飘然，“好，好，喝，喝！”
余老六喝完酒坐下，清了一下嗓子，开始不紧不慢地说起来。
“说起咱开封，那真不是吹的，这是块儿宝地！九朝古都呀。光龙亭那一带地底下就有五座皇城。现在的龙亭下面还有转兵洞，是北宋为了抗金挖掘的。那洞子以龙亭下面为中心四通八达。古书里记载，‘东去四十五里招讨营，南去四十五里朱仙镇，西去四十五里瓦子坡，北去四十五里老黄河’。那简直就是地下长城。据说里面能藏千军万马。不过，经过这千儿八百年的水淹土埋，那些洞口在哪儿，现在估计不好找了。”
“你说的转兵洞，是不是藏兵洞？”杨阳问。
“是。有说藏兵洞的，有说转兵洞的。这栾哥最清楚。”余老六转向栾爷。杨阳和我都明白，他是指栾爷十八年前那次遇险的事儿。
栾爷说：“说我干啥呢，人家主要想听你祖上的事儿。”
余老六用手擦了一下嘴角，接着说：“我祖上，我也说不好是哪辈儿的先人，养父打小就在宫里伺候康王，就是后来的南宋皇帝宋高宗。宋高宗这个鳖娃子，除了吃喝嫖赌玩，正事一样不会，连擦屁股都得有人伺候，不知道他和妃子们干那事儿，要不要人帮忙。”
在听余老六说故事的当间，我灵机一动，把手机上的录音键按了一下。我想或许以后会有用。后面发生的事情证明，我这功课做的不多余。
“我祖上的养父一直是在宋高宗身边做事。”余老六有意回避“太监”这个词。这可以理解，不好听嘛。
“后来他老了，就告老还乡。他没带多少金银财宝，只带了一些宫里的书籍交给我祖上。听说那个宋高宗抠门的狠，他对身边伺候的人很苛刻。养父死了以后，家道中落，祖上开始变卖家产维持生活。
再后来蒙古人来了，兵荒马乱，我祖上本是开封人，就想回老家投亲靠友。从杭州到开封就一千多公里，现在坐火车最多一两天。古代的时候那可不得了，那要翻多少山，过多少河，走多少路，族谱上记载，祖上他们一家男女老少整整走了半年，全靠两条腿！风餐露宿，一路要饭，那吃的苦就甭提了！现在我有时候想想，我下岗了，日子苦了点儿，可跟我祖上比苦，那算个毬！”
“哎，哎，六弟你跑题了。”栾爷在一旁提醒余老六，“那些宝贝一路上没丢吧。”
我递给余老六一杯酒，“六爷，润润嗓子再讲。”
余老六接过来喝了，哼了一声算是清清嗓子。
“东西倒没丢，但一路上也卖的差不多了。只是那时候战乱年代，书籍没人要，命都快没了，谁还看书？所以，据说到开封的时候，古书还不少。可是，你也知道，从我祖上到现在又过去千儿八百年了，这中间又换了多少个朝代，所以，传到我这一辈儿，就没几样东西了。”
这时，栾爷插言道：“听说你拿出来卖，还把你逮起来了？”
“可不是咋的！那时候我刚下岗，手头紧得狠。就把那个宋钦宗的亲笔信拿出来卖。买家是个港商。那鸡吧货把东西找人家去鉴定，结果走了风声。” 提起这事儿，余老六就来气了。“把我扔进去半个月，说是倒卖文物，要判刑。后来不知道咋回事，说东西是假的，就把我给放了。”
“那东西呢？还给你没有？”我好奇的问。
“没有。”
我想了一下，说：“会不会是那个港商把东西掉了包，交给公安的是假的，真的他拿走了。”
余老六听我这一问给愣住了。
我又问：“你拿到钱没有？”
“没有。”余老六气哼哼的。他想了想，说：“开始的时候，那港商是给了定金不假，十万。说如果货是真的，再给二十万。我想都没想就同意了。栾哥知道，八十年代你有一万就是不得了的事儿，何况人家很爽气，一把手就给了十万，我都高兴晕了！这辈子还没有见过那么多钱呢。我真的没多想，就把东西给他，让他去找人鉴定。我心里有数，真的假不了。没想到，三天头上警察找上门。后来把那十万定金也给收了，说是赃款。”
“那港商后来咋样？”杨阳问。
“据说也给叫到局里协助调查。但后来他托人说情，说自己是上当受骗了。最后，罚了点儿钱就放了。”
“那从你这儿没收的十万块钱呢？”我追问道。
“我听说是还给那港商了。”
“哈哈，你让人给卖了！”我眼光先朝着栾爷，然后转向余老六。
栾爷说：“这么看来很有可能。”
余老六的表情很惊愕。
我说：“假设你的东西是真的，那个港商绝对是个识货的主，要不然不会那么痛快给你十万。那个时候的十万差不多是现在的一百万吧。他把东西拿走后，就复制了一个假的，然后叫人举报。等警察调查时，他就交出假的。这个局设的很巧妙。”
余老六皱着眉头沉思了一会儿，而后把桌子一拍，“小兄弟，你说的太对了。”他神情激动，往自己头上拍了一巴掌。“他妈的，我叫人给涮了！”
栾爷问：“那货儿是谁给你介绍的？”
“朱仙镇的孬仨儿！”提起这人，余老六咬牙切齿，“我饶不了这儿鳖儿！妈的，我非找他算账不可！”
“算了吧，老六，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人是死是活都不一定。再说你找人家，人家还会认账？！”栾爷拍拍余老六的肩膀，“以后看人要看准点儿，别啥人都交。”
“不是呀。那货儿前一段还来找过我，他不知道听谁说的我这儿有藏宝图，缠住我要看。也不知道咋了，我一见他心就烦，只要和他沾手的事儿没有做成过的。所以，我就没有搭理他。”
栾爷看了我和杨阳一眼，我明白他的意思，既然余老六自己说出藏宝图，那大家就可以随意说了。但我还是装作第一次听说，我问：“六爷，啥藏宝图呀？”
余老六看了一眼栾爷，又转向我和杨阳：“栾哥没给你们说过？”
“我咋敢胡说？又没经你同意。”栾爷装的很像。
余老六叹口气，“咳，今儿个我看两位小兄弟，年纪虽说不大，但脑子比我们老家伙强多了。”余老六看着栾爷，“栾哥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今儿个我就把家底儿抖搂抖搂。”
“我确实还有一个压箱底的宝贝，就是那张藏宝图，但，可惜只有半张，祖上传下来就半张。我前面说的那封宋钦宗亲笔信上写着，宋钦宗命人带给宋高宗的就是半张图，另外半张还在他手里，说是等见面的时候再献上。信上说这图是宋徽宗叫人画的，是宋徽宗的藏宝。但是，对宋高宗来说，最重要的是保住皇位，宝藏不宝藏的对他没有吸引力，他根本就不理睬宋钦宗。何况他生性多疑，压根儿就怀疑这是宋钦宗想回国夺权的圈套。”
杨阳说：“宋高宗确实不是个东西，为了保住皇位，连岳飞都杀了！”
“是呀。那时候岳飞都打到朱仙镇了，我估计从藏兵洞直接就可以杀回开封，但宋高宗连发十二道金牌叫他回兵。”
我约莫余老六喜欢看戏吧。
栾爷说：“杨阳别打岔，听六爷说图的事儿。”
“从我祖上开始起，我们家人就一直相信这藏宝是真的。所以，这图就一直传了下来。据说有一本宋代的古书里写着有这回事儿，记得我爷给我说过，叫个《大宋秘录》，但这书我在古玩市场找了很长时间，一直没有找到，找人打听也没多少人听说过。”
余老六扭头对栾爷说：“栾哥，这事儿我给你说过吧。”
“嗯，是吧。”栾爷还想打马虎眼，目光望着别处。
我心里暗自发笑。
末了，余老六对我和杨阳说：“哪天有空，你们去我那儿，我让你们看看。”
杨阳说：“可惜这图只有半张，另外半张下落不明，如果真有什么宝藏，恐怕也难找到吧。”
余老六问栾爷，“栾哥，那图你见过，你觉得咋样？”
栾爷含糊地回答：“我还得琢磨琢磨。”
“哎，对了。我差点给忘了，我还带了件东西，想让你给看看。”余老六说完，弯腰去脚底下拿起那个提兜。
提兜打开，露出了一顶古旧的帽子。
栾爷把帽子拿在手上仔细地端详，少许，他问：“这从哪儿弄的？”
余老六说：“这是城东的一个哥们儿，在家挖红薯窖，没想到挖通一个暗洞，说是在那洞里拾的。”
栾爷闻听像打了鸡血立马站了起来，脱口说了句：“有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