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一章 陈不乱

“你还会回来吗？”

“肯定会的。”

“真的？可是要多久你才能回来？”

“刚才妈妈和我说了，一个月之后我就能回来看大家。”

“不骗我？”

“不骗你，我们拉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那天斜阳，一个男孩站在小小山顶，顺着那条不算长的路一直看了好远很久。

涂料从滚刷上滴下来，把屋内走神了许久的年轻男子惊醒，看了看墙壁上那些有了褪色痕迹的涂涂画画，年轻男笑着用滚刷将面前的这堵墙刷白，一道道新痕带着湿湿的涂料味道慢慢的将时间过往都给遮挡了住。

看着粉刷一新的房间，年轻男子轻呼了一口气，收拾好身边的工具走到门口，又看了一眼屋内之后，将房门关上转身朝着下一个房间走去。

刚走过拐角，一个60多岁的女人出现在了年轻男子的视线中，男子立马停住了脚步，那张略带邪魅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将手中的工具放下，很恭敬的对站在他面前的老人说道：“院长，您怎么过来了？”

“听她们说你这次回来要给弟弟妹妹把屋子都给粉刷一遍，我这也离着院里很近，就过来看看你，怎么样累不累？”

李院长很慈爱的看着面前的年轻男子，从她到这个苏州郊区的孤儿院当院长以来，整整30多年，养育教导了不少的孤儿，那些走出去的孩子，虽然也挂念着这个他们生活长大的地方，也会回来看看院里的长辈，还有院里的弟弟妹妹们，但是能做到像眼前这个孩子这样的却是少有，从他18岁考上了大学以后，就没有再让院里再为他承担过什么，相反是他把自己的奖学金和兼职赚的钱都给节省了下来，给弟弟妹妹们买了文具、吃的、穿的等等，而且每周都会回到院里来帮着干活。特别是两年前她退休之后，这个孩子不论多忙，都会在忙完院里的事之后去看她，每周如此已是惯例，没有一次忘记。

年轻男子来到老人面前，扶着她走到旁边的躺椅上坐下，他知道老人来看他只是为了不让他再多跑一趟，对老人说道：“院长，我不累，只是把几个房间的墙刷了刷，没有多少活的。”

在年轻男子回话的时候，老人的思绪又想到了这孩子不单单是帮着干活或是花钱，还有他对那些院里的弟弟妹妹们的关心和爱，每次看到这孩子领着那些比他小好多的弟弟妹妹一起嬉闹玩耍的时候，李院长都会替他抱怨上天不公，明明如此优秀和善良的孩子，却从来没有享受过哪怕一天家庭给他带来的温暖生活。

想到这里，李院长内心里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看着这个在眼前慢慢长大的孩子，说道：“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看到你从最里面的那间屋子里出来，怎么忽然想到要把那间房子也给收拾出来？”

“那间房子太长时间都没有好好的收拾过了，就这么闲置着也是浪费了，收拾出来给弟弟妹妹做个小阅览室，让他们有个读书的地方，多看点书总归是有好处的。”年轻男子将那些工具拿到了脚边。

“哎，还在担心小念吗？”李院长知道这间房子的意义是什么。还记得十几年前，刚刚来到孤儿院的小念，因为房间紧张，就被安排到跟眼前这个孩子和其他两个男孩一起住，那是几个孩子都还不到4岁，在男女性别之分上还没有那么清晰的定位，住在一起不长时间之后，也就玩的很好了，有时疯起来都会让她这个院长感到头疼，但又从内心觉得开心，至少孩子们之间的友情可以让他们缺失的亲情得到一些弥补，就算后来小念被安排和别的女孩子一起住了之后，他们的感情也没有生分和疏离，相反两个孩子的感情是越来越好，而且还把这间屋子当成了他们的乐园，吃饭、玩耍、学习不管干什么两个人都在这个屋子里，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小念被人领养。

年轻男子听到李院长的话，心脏还是不受控制的跳了一下，恍惚看到小念从屋子里推门出来，冲着他笑，好像在叫他：“哥哥，我们来画画吧？”

虽然已是夏天，但是在树荫下的院子还是有些凉，也不知是那个知了没有耐住这夏凉，乱叫了几声，男子站起来看了看那刺眼的阳光从树叶里露出打在老人的身上，就往那边靠了靠，握着老人的手，看着老人的眼睛说道：“院长，不管想还是不想，总归是我和小念间的一个约定，离我们定下的时间还早,所以我想等等看，我相信她肯定会回来的。”

老人伸出已经布满了皱纹的手，给面前蹲着的孩子整理了整理衣服，摸着他的头，“你小时候刚来院里的时候，身上只有一个纸条，潦草的写着个陈字，也就只知道你是姓陈。但却不知道叫什么，后来我给你起名不乱，是希望你万事不乱于心，可以顺遂的走过这一生，不受烦恼侵乱。你和小念两个人之间的感情我清楚，也知道你是把她当成妹妹一样来待。这些年没有她的消息，你肯定会担心，但从当时的收养记录来看，收养小念的那家人家境还是很不错的，而且后来我查访过那家人也只是出国了，小念应该不会有事的。至于出国前为什么没有回来看大家，毕竟那个时候小念还太小，可能是忘了或者新家人没有为她安排的原因。”

年轻男人就是陈不乱，不乱于心的陈不乱。

陈不乱知道李院长的意思，但也不想让老人为他的事再去担心什么，就找了个借口岔开了话题，和李院长继续聊起来院里的事情，直到看见老人的精神有些困乏了，才主动起身把老人送回了院里给她留的办公室，然后自己才继续去收拾剩下的房子。

剩下的活也不是很多，陈不乱加快了进度，利用不长的时间就完工了，到李院长的办公室要送老人回家，老人知道他的脾气，推了几次也就没再说什么，一老一小的往回走去。

路上，陈不乱又和李院长商量了商量建小阅览室的事情，老人对这个提议非常赞同，还打算自己去找上级跑跑手续，多争取些免费书籍回来，陈不乱心疼老人的年纪，也知道现在的社会要干点事情有多难，就告诉老人，书和桌椅的事情都由他来解决。

李院长知道自己这个孩子只要说出口了，就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办到，也就没有再坚持什么，是不想拂了孩子的一片心，但是也和陈不乱要求了一件事，就是这个小阅览室的名字要叫“念书堂”。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陈不乱明显的楞了一下，但还是点头应了下来，事情算是提上了日程，那些后续的事情，陈不乱也就更放在心上了，想要快点让弟弟妹妹有个安静读书长大的地方。

到了楼下，老人没让孩子再送上楼，知道陈不乱即将要毕业，肯定有很多事要忙，就自己上去了，进门走到窗户前一看，孩子果然还在楼下，拉开窗户挥了挥手，陈不乱看到老人和他挥手，才转过身走了。

李院长从窗户里看着陈不乱走出小区，怔怔的盯着远去的背影好一会，喃喃低语了一句：“思念过心，是否真能不乱？”就回身做到沙发上翻看着以前的照片，看着看着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