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一章 瞎眼少年
柳州，玄天宗，授道场！
这里，是由一片片青石所铺成的巨大道场，有着约莫数百的白衫人影盘膝而坐，点点光辉不停闪烁在每一个人影身上，整个道场因为这些凝聚的白芒显得极为华丽……磅礴！
在道场中央，有着一座道坛，道坛上盘膝坐着一个白发老者，那老者仙风道骨，面带微笑，虽如平常之声讲授，但每一道话语，众人都是听得清清楚楚，而在距离老者相近的一排弟子，他们身上的光辉却是有着六道之多，比起其他人，显得更为灿烂、浓郁。
此道场弟子分为三波，第一排坐列的至少是激发出五条气脉的弟子，他们已然是玄天宗新生一代的精英，至于第二排坐的则是开辟出两脉至四脉的弟子，他们成为内门弟子也是迟早的事，至于第三排，就是那些一脉或者还未入流的打杂弟子，对于他们来说，前面两排就是自己唯一的追求和榜样！
众多少年侧耳聆听着前方高台上的长老讲解着武道中的各种玄妙之处，那稚嫩的小脸中皆露出满脸希翼的光芒。
看着台下众多弟子聚精会神的听着，时不时露出思索之意，薛老极其满意，不由干咳一声，正欲继续讲解，突然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微微侧首，看向道场边角。
众弟子也是疑惑之余，顺着薛老的目光望去。
那里，有着一道身影正蹒跚而来，他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身材颀长，五官犹如刀刻一般，长眉如剑，鼻如悬胆，尚还显得稚嫩的脸庞有点清瘦，却让人看起来有着一种相当舒服的感觉，不过令人着实可惜的是，少年的双眼茫然空洞，没有一丝神采。
“他是谁，怎么现在才来，好大的谱呀！”
“一看你就是最近才来的，他你都不认识，洛襄，上一代掌教洛连城之子呀！”
“原来是他，他不是瞎了吗？”
“是呀，你看看他的眼睛，茫然空洞，真是令人惋惜！”
“是呀，着实可惜！”
以前的洛襄，六岁开辟出第一条气脉，十岁蕴育出五条气脉，十二岁到达气脉六境巅峰，是玄天宗年轻一辈中当仁不让的第一天才，甚至因为洛连城的关系，被誉为玄天宗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
可惜的是，在洛襄十二岁那年，洛连城突然失踪，连着天机殿内的本命魂灯也是熄灭了六盏，唯有三魂之胎光命灯还在摇曳着，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在那不久后，洛襄也莫名瞎了双目，而且这还不是重点，重点的是，他的修为竟一直停滞不前，眼看着那些天赋比他差的人都一个个踏入气脉六境，七境……不断的与之拉开距离，可他却依旧停滞在气脉六境。
伴随着这种变化，身边的人对洛襄的态度也开始有所转变，他从那个惊才绝艳的天才逐渐变成了众人口中的庸才，废物，以前一些对他阿谀奉承的人也开始冷嘲热讽了起来。
“真是可惜！”一名名弟子摇头同情道。
“嘘，你找死不成，要是让苏云师兄听到，非扒了你的皮不可！”一名弟子连忙拉了拉身旁出口同情的好友，眼睛还紧张的向前方第一排人影望了望，生怕被人听到一般！
“怎么了，雨师兄！”被拉了衣袖的弟子疑惑的看了看旁边的好友。
“哎，说来话长，不过你现在所要做的，就是不要在公共场合暴露你对洛襄的同情，否则……”那名雨师兄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看向旁若无人走来的洛襄。
洛襄虽眼瞎，但多年的黑暗相伴却让他的耳朵极其灵敏，周围窃窃私语声他尽收耳中，但表面却看不出丝毫表情，熟悉的走向一片树荫下盘膝而坐。
薛老极其惋惜的看了一眼洛襄，他是天骄，是自己一手教导起来的天才，可是，只能说天妒英才，连丹火峰的那位都没办法，自己区区一名教习又能怎么办？看着台下众弟子那种犹如看怪物的眼神，嘲讽、讥笑、不解、同情，丑态百出，却是令的薛老极其不舒服！
“吵吵吵，还像什么样子，一个个都给我做好了，再有丝毫声音，就给我滚出去！”薛老夹杂着元力的以一吼，极具震人心神，使得原本还在指指点点的弟子瞬间端正起来。
这位薛教习可是有名的铁面无私，他要是让你出去，就是自己的师尊来了，也休想让你重回教堂。
数个呼吸之后，薛老见少年们渐渐平息了下来，便又开始了授课。
“修行一路，可谓用艰难险阻来形容，修为越高，进步越缓慢，像你们，还走在最初的阶段——气脉境。
气脉，是你们踏上修行征程的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至江海，只有扎实基础，你们才能走的更远，才能看见更广阔的天空。”
“气脉，九境也，一境一元脉，一脉凝九寸，像坐在前面的几位，已经开辟出了五条气脉，算得上是极不错了。”
“气脉，凝聚天地之元气，这就犹如灵脉一般，当你凝聚出来，便能为自己所用，有朝一日成功凝聚出第九条九寸气脉，合九化十，开辟出自己的元海，也就预示着你，成功踏入修行第二步——元海境！这一步，才算真正踏入修行的世界。”
“当然，这些对你们来说，还算为时尚早，你们要做的，就是稳扎稳打，切不可投机取巧，要知道，在那些大门派中，真正的翘楚九条气脉中，甚至凝聚出了三条、四条十寸气脉，他们所储存的元力更为精纯，以后跨入元海境，开辟出的元海也将比你们更为宽阔，这也预示着，在以后的与敌对战中，他们坚持的更为持久。”
“他们尚且还在努力修炼，更何况你们呢，不要整天把大把的时间用在耍嘴皮上，好生修行，才是王道，在这个世界上，拳头大才是硬道理。”薛老看着台下瞪大了双眼的弟子淡淡却有满怀希冀道。
“什么，九条气脉竟然能将其中三条甚至四条开辟出极限，凝聚出十寸之长，我凝聚出九寸就已经是极限了，到那时自然而然的便开辟下一条气脉了。”
“所以你不是天骄，呶，坐在最后边的那位，曾经的天才，他在开辟第四条气脉时，凝聚出的便是十寸，只可惜……”
“有得必有失呀……”
…………
如此又过了一个时辰左右，薛老又详细的讲解了一些修行的疑惑和注意细节，这才看了看头顶的骄阳。
“好了，本月讲习便到此为止，如果还有什么疑惑之处，可以多问问你们的师兄，下次讲课，一如往常，下个月初，到时再为你们解惑吧！切记，稳扎稳打，不可贪功，揠苗助长，也是逞了一时之快，最终害的却是你自己！”
“所谓心者，心有多种：曰肉团心，乃现在身中，父母血气所生者是。曰缘虑灵知心，即现今善恶顺逆境界上种种分别者是。曰灵知心。是混千差而不乱。历三际以靡迁。炳然独照，卓尔不群；在圣不增，在凡不减。处生死流，骊珠独耀于沧海；居涅槃岸，桂轮孤朗于中天。”
“你们现在要做的，唯有修行，在这其中，心态最唯重要，只有能控制住你那颗年轻躁动的心，便已是成功了一大半！”薛老起身又补充了一句。
“多谢教习解惑，弟子定当努力修炼，不忘老师厚望，早日开辟元海，以报老师指导之恩。”众人连忙拱手作揖，向着薛老拜谢！
看着众弟子如此模样，薛老满意的点了点头。
“如此就散了吧，修行一路讲究一张一弛，适当的放松反倒有利于修行，不过课后的修习还是要加紧。”薛老再度看了一眼洛襄，便是向着道场外边走去。
洛襄低下头思考了一下薛老今天的讲课，便起身准备回去，今天的收获颇大，回去再试试，说不定就成功了呢！
可刚起身，却是听到五双脚步声传来，隐隐将自己所围住！
“洛瞎子，今天感觉怎么样，看着你急切切的样子，难不成终于要突破了！”一个面若冠玉，颇为英俊的少年拿着扇子在洛襄眼睛前晃了晃，讥笑问道。
“苏云。”
“没错，就是本公子，没想到你这个月竟然会来听课，对了，顺便告诉你一声，上个月我已经开辟出了八条气脉了，虽然没有一条十寸，但，也总算是超过了你！”苏云走上前来，一声幽叹徐徐在洛襄耳边响起。
“玄天宗年轻一代第一天才，已经不是你了！”
洛襄眉头微微一皱。
“说完了？说完了我就走了！”洛襄面无表情，茫然空洞的眼神骤然看向苏云，看着那双眼睛，苏元不知为何，心里突然生出一股心悸之感。
洛襄侧耳，向着右侧欲离开此地，对于这些少年的嘲讽他早已经习以为常，而且他实在和他们不想有过多的交集。
“哼，苏少还没发话，你敢走？”苏云还没说什么，旁边一个身形消瘦的少年突然伸手拦下正欲离开的洛襄。
“黎师弟，你可小心一些，说不定人家已经突破了呢，再者说，他好歹也是开辟了六条气脉，一旦动起手来，可不是你区区凝聚了五条气脉能抗的住的！”旁边几个少年见后，先是向着洛襄投去戏谑的笑容，而后一名年纪略大的少年好像觉得不够热闹一般，嘴角一扯，阴阳怪调的出口取笑起那名单手拦住洛襄的黎姓少年。
“是呀是呀，你可小心一些！”
旁边的几个少年眸露怪笑也是附和着说道，那轻佻不屑的笑容，任谁都知道这些人是在取笑洛襄。
“告辞了。”洛襄也不理会众人，他伸手拨开拦路的黎姓少年，转身就要离去。
这几年来的起伏，让得洛襄的心性比同年人俨然要成熟了几分，就算自己心中对这些人在不满，可没有足够的实力，也是枉然。
一切，唯有靠自己，才是根本，他也相信，这一天不会太过遥远。
所以洛襄不急，他相信自己终究会有着再次崛起的时候。
“你……”见着洛襄犹如呆滞的面庞，简直是赤裸裸的的无视自己，再加上身边几位同门的刺激，黎姓少年抬头看向苏云，苏云此刻也是抱手于胸，一副看戏的样子。
“这可是在苏少面前表现的好机会呀！”黎姓弟子心中一动，他可不忌惮洛襄所谓的六脉实力，关于洛襄的传言无数，甚有者说其已经废为凡人！
再者说，他还不是一个瞎子的对手么？
“哼，一个废物而已！”见到洛襄就要离去，黎姓弟子一把抓住洛襄的肩头，道：“让你走了吗？”
“放手！”洛襄停下脚步，微微皱眉，淡淡道。
“哼，不放又咋地？难道你还……”黎姓弟子还准备说些什么，洛襄左腿骤然后退一步，猛地一把抓住还没反应过来的黎姓少年，蕴含着气脉六境的元力一下击中少年腹部。
“砰！的一声，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瞬间，那黎姓少年便犹如狗吃屎一般连翻几个跟头。
这一连串的动作只是发生在极短的时间，就连那准备着看戏的苏云也是收敛了些许戏谑。
鼻青脸肿的黎姓弟子也是连忙爬起来，他不敢相信，一个多年修行停滞不前的废物竟这般利索的将自己打败，连带着在苏少面前准备留下好印象也是一塌涂地。
但一想到洛襄那诡异的动作以及气脉六境的修为，他竟然有点害怕了，手指指着洛襄，却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洛襄拍了拍手，也不理会众人，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继续往前走去。
“不愧是玄天宗昔日的天骄，但，那已然成为了过去，打了我的人，就这么一言不发的离去？”一道讥讽的声音自洛襄身后传来，话语刚落，苏云右掌之上，属于气脉八境的元力瞬间凝聚，右掌一挥，便是狠狠的对着洛襄背部斜砍而去。
背面而来的一阵轻风吹起洛襄耳旁的发丝，使得洛襄也是极为郑重，骤然转身，脚掌猛的一踏地面，抬起右手，略微曲卷的手掌，借助这一份力道直直冲向苏云。
洛襄的突然发力，也是令苏云脸色一变，不过其毕竟是继洛襄的后起之秀，很快他的身形继续前冲，与洛襄的手掌对接在了一起。
“砰！”空气略微波荡，一股无形的反推力，狠狠的击在了洛襄苏云两人身上，两股反向之力的夹击，使得洛襄顿时脸色一片苍白，蹬蹬蹬的连退十步有余，反观苏云，仅退了三步而已，但强大的反冲力，令的他也是很不舒服。
元力的差距，果然不是那么容易能弥补得了的。
“这就是气脉八境的力量吗？果然很强悍，要不是凝聚出了一条十寸的气脉，这招就算接下来也会重伤。”
“呵呵，果然是洛襄啊，我的全力一击，你竟然也接的下来，那就让师弟再好好讨教一番。”
苏云说完，手掌紧握，脸色狞然的竟再度轰向洛襄的脑袋。
“住手！”就在这时，一道喝声猛然响起，伴随而来的强大劲风使得正疾驰的苏云骤然一滞，因为冲力的缘故，再加上收手不极，脸色不正常的涌上一抹潮红。
“难道我说的话都当放屁了吗？看来你们的时间很是充分呀！”众人正气愤是谁如此维护洛襄，却是一道苍老的身影诡异般出现在洛襄身前。
“弟子拜见薛教习！”一见来人竟是那刚刚离去的薛老，众人皆是心头一凛，暗叫不好，连忙拜见，就是那苏云，也是如此，感受着那股熟悉的气息，原本还想强行接下苏云一击的洛襄心头一松。
“亏你们还当我是你们的教习，你，你，还有你……”薛老将众人一一点到，其中也包括苏云。
“下个月授课你们都不用来了！”
众人大惊，连忙弯身。
“还请教习恕罪，我等只不过是和洛师兄开个玩笑而已，绝对没有丝毫越礼之处，而且宗门有规定，师弟是可以向师兄请教的。”其中一名弟子连忙道。
“是呀是呀，还请教习原谅！”
“哼，狡辩再多也无用，你当老夫是瞎子吗？”薛老话说完，却又感觉不对劲，转身看向脸色苍白的洛襄。
“没事吧！”薛老关切问道。
“多谢教习关心，弟子没事，都是师兄弟之间的相互切磋而已，如果没有其它事，那弟子就先行告退了。”洛襄说完，向着薛老弯身拜别，而后转身向着原路返回。
听闻洛襄的话后，几名先前取笑洛襄的弟子抬头看向那道萧瑟茫然的背影，心中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看着洛襄离去，薛老冷哼一声，猛地一甩衣袖，也就此离去。
众人面面相觑，竟不知作何，齐齐看向苏少。
苏云也是脸色难看之极。
“不就是一名教习吗？有什么了不起，待到我开辟元海，与你同等地位，看你有何能耐在我面前耍威风，洛瞎子……”
苏云看着洛襄离去的方向，一脸的怨毒！
…………
“一生当中，真正属于自己的时光就那么几次，大多数时间里，我们不是在重复自己的生活，就是在重复别人的生活。有时候干脆把自己的生存目标确定为：追求别人那样的生活，其实，真正的活法，不是活成别人那样，而是能够按照自己的意愿去生活。”
“有些事，我们明知道是错的，也要去坚持，因为不甘心；有时候，我们明知道没路了，却还在前行，因为习惯了。”
“要么你去驾驭命运，要么命运驾驭你，你的心态决定谁是坐骑，谁是骑师。”洛襄至今记得父亲临走前的教导。
“父亲你早就知道此去很是危险吗？”路途中，洛襄微微螓首，他感受到了午后的朝阳，是那么的温暖，他闻到了芬芳的花气，是那么的清香，他听到了鸟儿的鸣叫，是那么的欢快，可，他看不到，他……是一个瞎子。
所有美好的一切，永远留在了三年前，成为永恒！
风依旧是那风，鸟还是那么欢快，可人呢，早已物是人非，熟悉的人成为了记忆，陌生的人成为路客，就算途径你身边，那一瞥，一嗤，他早已成为习惯，或者麻木，人真的很奇怪，一件事反反复复重复，怎么不厌烦和累呢？作为当事人，自己都有烦了，他们却还能坚持下来。
“人活着，好像蛮累的……”
洛襄自嘲一笑，长吐一口闷气，向着记忆中的家里走去，他迷不了路，这条路，他已经茫然走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或者，是一千个夜夜，白天，他已经不奢望了。
这时，他感受到了那座木屋的气息，那座灵气全无，偏居一隅的破损屋子。
“也许，你们都错了，三年前我是玄天宗新生一代的天才，三年后，我，洛襄，依旧是！”
洛襄微微一笑，伴随着“吱呀”声，缓缓打开屋门。
屋子，干净清爽，简单明了，一张床，一件桌，构成了洛襄现今的一切。
洛襄进屋，耸了耸鼻子，那是一股土腥气，但更多的是一股犹如青莲的少女体香之气，伸出食指，摸了摸桌子上还没有晾干的水渍，洛襄不觉心里涌上一抹感激、温暖。
“貌似人活着，真的不是很累，至少，她依旧如此，谢谢你，小依！”
洛襄微微一笑，向着那床头摸索而去，盘膝而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的闭上双目，心头涌动着澎湃，三年的隐让，终于也要抵达这一步了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