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华亭雨 -- 第十二章 枯熬
不多时，花锦月摆好菜饭，也落了坐。他看了罗源一眼，见他张嘴要说些什么，连忙摆手道：“罗兄莫问。”
罗源气结，只得端起碗低头吃饭。
房间内气氛尴尬得简直可怕。花锦月挠了挠头道，“罗兄只管吃好你的饭，想那么许多做什么？吃得多了，自然之道哪些好吃，哪些不好吃。圣人云，一口吃不成个胖子。”
……
罗源楞了楞，然后反应过来，“不错。比如今日之菜饭，便是味道极为悠远，令人不禁深思。是我痴了，罪过罪过。”
说完，罗源朝着花锦月点头微笑，心下却涌起一阵温暖。自己在世间流落数载，何曾有今日之暖？
以罗源的聪明，自然是明白花锦月是在告诉他，练剑不用急，练得多了自然明白其中奥妙。虽然是有些安慰成分在，但道理不错的。如此枯练自然是比直接讲经传道来的慢了许多，但却更加扎实，于剑道理解更加悟彻得通透深刻。
饭才吃了一半，便见一身白衣的夏侯彻走了进来，先是见罗源与花锦月同桌吃饭略感一惊，瞬息之后却如同什么都未曾看到一般，自顾自取来碗筷，做在桌边吃了起来。
花锦月白眼道，“长平兄，来我这里作甚？”
“十数天没有客人，我自然是闲着。”夏侯彻笑道，“怎地？来你这吃口闲饭还舍不得不成。”
“饭是客栈的，我有什么舍不得。”花锦月皱眉道，“难道你看不见有客官在吗？”
“我见这位公子气宇不凡，行为做派好爽达观，不似做作之人。”夏侯彻说道，“只是一起吃个饭罢了。”
“不错不错。”罗源连忙点头道，“夏后兄只管随意便是。”罗源却是巴不得这位夏侯彻多来几次，最好每次都要缠着花锦月论剑谈道才是，自己也好偷听一二。
正所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于修道一途，此话绝非夸张之言。
“今日又要比剑？”花锦月突然笑了起来，面若桃李，双目似如秋水明月：“道差得太远，再怎么比也是无济于事。”
夏侯彻倒是坦荡，“不错。与花兄相比，我确实是差了太远。”说着，夏侯彻扒了几口饭，这才继续道，“但此事如同下棋，与庸手为伍日久，便日渐平庸。与高手过招，却是日益精进。虽然挫折，但却是值得。所谓宝剑锋从磨砺出。”
“难得你心态好。”说到这，花锦月瞟了一眼罗源，这才继续道向着夏侯彻说道，“道不可轻传，更是不可能轻得。哪有那么容易的？若是如此，岂不是漫天都是飞天遁地翻江倒海的大修士，真仙大能。”
“不错。花兄所言甚是。”夏侯彻略夸张，伸出大拇指道，“这饭也没什么好吃，不若花兄，我们这便动手。”
“你不吃，还要妨碍人……额我不成？”花锦月自觉失言，瞬间弄了个满脸通红。他心下掀起巨浪波澜，这是怎么了？好在罗源夏侯彻不觉有异，连忙继续道，“既然长平兄你急着受虐，那便走吧。”
好在轻车熟路，罗源偷偷跟随二人上了山，仍旧躲在山岩之后偷看二人过招。这一次夏侯彻倒是冷静，手中长剑耍的绵密异常，快则恍若奔雷，慢则后续剑意藏而不发。只是不论他如何攻守，花锦月只需一剑两剑，便破了他的招。这还是花锦月不曾动用真气，纯粹的剑道之争。
终于还是花锦月收了剑，叹口气说道，“实在枯燥。长平，你这剑道怎会如此粗糙？”
夏侯彻气结，沉吟半晌这才说道，“花兄……数日之前，你未筑基时，你我剑道高低几乎无差。”
花锦月也是沉默半晌，这才说道，“嗯。这果然是天壤云泥。长平，早日容道于剑，若非如此，断无寸进之可能。”
夏侯彻却是亮声，丝毫不馁：“我不知花兄你何意，可能是我愚钝？亦或是未达你今时之境界，仍未能体会。但我这生来三十载，自认生来为剑。”夏侯彻提起长剑，寒光映射在他刚毅的脸颊之上，“我的道，大约就是这柄凡剑。”
这话，虽然说得似有余地，但罗源听来，却是如同斩钉截铁。
“若有一日，长平兄，你的心被剑所触动，那才是合道于心，以剑为心。剑心一成，便是筑基之日。”花锦月微笑道，“我看你是不用急，得个契机便突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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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数十日，罗源每日里观看花锦月练剑，夜间入梦枯坐飞雪练那借假修真之功，以求气感。
却哪料竟是未得寸功。这些日子罗源不得睡眠，整个人形容枯槁，瘦骨嶙峋，面皮松垮，若说像人几乎有些勉强。说来，竟是与死后不久肉身复生的僵尸更为相似。
“罗兄，一月已有余。”花锦月见罗源之双目早已不见半点白色，紅的好似两只硕大的灯笼，有些不忍说，但又碍于规矩不得不张嘴，“按规，罗兄须得交了驻店的银子。”
“拿去！”罗源挥手一甩，云浮道人交予他的千两银子尽皆丢在桌上，发出一声巨响，“看我是付不起这点银子么！休要狗眼看人低！”
罗源暴怒。
花锦月倒是不恼，只是叹了口气，“我樊桐的郎中怕是医术有限，花兄还是去云谷城看看为妙。”
不提这个倒也罢了，一说此事罗源更是暴躁，“郎中不是看过了？你且看他怎地说？那厮竟然说老子精气枯竭，命不久矣，早些买了棺材备着为妙。这他娘的可是人话？”
花锦月也是无语。怎地偏生这公孙郎中，就是如此不会说话……
不过，毕竟是月余不眠，若是寻常凡人早就一命呜呼，即便不死也是疯魔，也就是这位罗兄，不疯不傻，除了有些暴躁枯瘦之外，并无太大异样，仍是每日里照常练剑。
暴怒之后，罗源仿佛突然清醒过来，这才伸出如同鸡爪一般的双手，抱拳躬身道，“花兄，抱歉。是在下失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