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阴谋 -- 第四章 奔丧
孩童笑颜相逐玩闹，小贩抹汗吆喝叫卖。
青石道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碧水河中渔歌交相舟船来往。
当今乱世，难得有这般繁华景象。
天南城，吴府，当真繁华风流地。
天南吴氏居所唤吴府，其坐落的城市也唤吴府，寓意属吴氏庇佑。
此刻吴府一片祥和，忽然，鼓声阵阵如雷，传遍天南万里，吴府街上行人止步，商贩停活，便连玩闹的孩童，也禁了声。
人们纷纷望向吴府方向。
通天鼓响了！
擂鼓，必有大事！
上一次通天鼓发声，是六十年前，炎阳皇子死于天南，天子大军压境，那时，也只鼓了三声。
此番鼓声急骤，出了什么大事？
吴府内。
演武场。
中央，企图谋害吴雨尘的吴天宇被五花大绑，跪地垂首，不敢做声，听见通天鼓鸣声急骤，更是骇得身躯巨颤，以为是因他而起。
众人纷纷望向通天鼓的方向，只见那一方天空忽地乌云遍布，电闪雷鸣。
一半晴天，一半阴天，雷电交加，诡异之极。
只有不知所以的吴天宇不敢抬头，听见众人议论纷纷，以为自己惊动了族内那些几百年不现身的老人，心下更加惊恐。
一声怒啸惊天起，惊了牲畜家禽骚动，唬了小儿婴孩啼哭，淹没漫天雷鸣，惹得众人恐慌。
只见数道剑气斩向天际，眨眼消失不见，天际乌云雷电也转瞬消失，一切又回归平静。
这般一来，越发惹人心忧。
到底是什么事，惊动了什么人？
连被敛入棺抬到了演武场的吴念，都忍不住偷看了一眼，好在没人注意他，可惜棺材太深，虽未盖棺，却也没能看见什么。
正疑惑间，忽听外面大长老喊道：“所有族人，速换孝服，备七七四十九日储粮，即刻至此集合！”
吴念闻声浑身一震，已经猜到了发生了什么事。
悲伤，无声无息的来，却让泪水汹涌澎湃。
片刻而已，演武场人声鼎沸，议论声声。
白茫茫一片成千上万，男女老幼。
吴念忍住泣，忍住泪，怕被人发现，外面说了什么，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脑海中全是儿时的记忆。
那个充满了他童年的男人，终究，还是要为这一族，和自己这个并非亲子的儿子，走向死亡了么。
他没猜错，就在刚刚，族内要惩处吴天宇时，传来吴氏家主战死的噩耗……
千万人披麻戴孝万里奔丧。
只是这人群中，能有几人是真的悲恸的？
演武场上的棺材被人盖上，里面的人，没出声，却哭得撕心裂肺。
举族而出的吴氏一族最前方，吴雨尘，没流一滴泪，不出一丝声，就那般静静地走着，在夕阳将尽的时候，他无声笑了笑，双眼中，一闪而逝一抹红光。
如血般猩红……
吴氏举族赴炎阳，只剩一些外姓奴仆的吴府，开始忙碌一团，准备丧事，只有一个老人悠闲自在，于院中月下，只身抚琴，至忘情。
琴声初始平缓，如游竹林，心旷神怡。
渐而急骤高亢，仿似千军万马厮杀，又似断肠客悲鸣声声震四野。
悲而壮，壮而伤。
后又平缓柔和，仿佛能抹平所有心间波澜。
吴念侧耳倾听，只从中听出无尽的悲凉，忆及太虚幻境中幻化出的两种未来，悲凉越盛，竟无心去琢磨父亲母亲这般选择的心思了。
听完一曲他苦叹一声，忽觉适才琴声仍在耳中回荡，挥之不去，不禁一怔。
也不知是何高人，在这夜里，单单奏与自己这个“死人”听？
那一方小院中，一曲奏毕的老人望着演武场的方向，笑了笑，而后收好琴，背着手在院中踱了两圈，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缓步走出了小院。
走出许久未曾出过的小院，老人驻足想了想，才想起去演武场的路，不禁莞尔，喃喃道：“险些找不着路了呢，也不知其他的老家伙，走错路没有，呵呵……”
老人迈开步，夜空中，一颗暗淡的星辰，骤然间亮了许多。
片刻之后，许多星辰都亮了许多。
老人驻足，望着璀璨星河，笑道：“老家伙们还活着的倒还真不少。”
行至演武场，老人驻足中央，环视周围，自语道：“倒是兴盛了不少，只是可惜不再无坚不摧了，终究是难逃变成一盘散沙。”
话落，他因自己的话怔了怔，又喃喃道：“还是会在乎这红尘事啊，难断。”
老人走到旁边静静停放的棺材旁，捋了捋银色长鬓，笑道：“要装到什么时候？”
棺内无声。
老人又笑道：“适才一曲，可还中听？”
棺内回道：“小子愚笨，只从曲中听出悲凉，品不出其他。”
老人似是侥有兴致，笑道：“呵呵，你年方十六，正是青春年华，琴声中本该是刀光剑影啊，怎的会是悲凉？”
棺内沉默片刻，道：“人生，任你精彩，最后终归只余悲凉。”
老人笑道：“十六岁之人，人生方始，你知什么悲凉？”
棺内道：“有非常人让我观尽今后人生，倒也与繁华落尽的迟暮老人无甚差别了，故而琴音述尽人之一生，我所感尽皆悲凉。”
老人笑道：“怎样的非常人？”
棺内道：“世人谓之仙神。”
老人抬头望星空，说道：“世间哪有什么仙神？妖魔倒是无处不在。”
棺内笑道：“善恶相对，既无仙神，何来的妖魔？”
老人也笑，说道：“在理在理！只是何为善，何为恶？善必善么？不见得。同样恶也并非就恶。如你所言，善恶相对，相对而言的善恶，又如何评定善恶？各自角度不同，善恶便也不同。”
棺内道：“你是吴府深处禁地中那茅屋小院的主人？”
老人道：“正是。”
棺内迟疑片刻，问“来此所谓何事？”
老人道：“与你说句话。”
“什么话？”
老人说道：“世间无仙神。”
棺内吴念思量许久，说道：“望指教。”
老人笑了笑，说道：“既无仙神，何来的人命天定？命运，从来都只是自己谱写的。或有人能影响你的一生，甚至掌控你的命运，但掌控的是人，而非神。”
吴念心中波澜起伏。
老人又道：“你生父所谋的，是他谋的，他是世人眼中的神，但也只是世人眼中的神，归根结底，他只是修为更高的人。”
吴念道：“谢谢。”
老人笑出声，说道：“所以你选择去找到太虚幻境中的那些人一同面对，还是解开……那个封印？”
棺内吴念怔了怔，问道：“你如何知道我于太虚幻境所看见的？”
老人笑道：“没人与你说么？世人常言人命天定，神能窥破天意。”
吴念说道：“你说的世间无仙神。”
老人哈哈大笑，说道：“到小院找我。”
黑暗中，吴念苦思良久，仍是不懂老人言中真意。
但他心中，出奇地不再对幻境中所见的命运不再那么消极，至少如那王八蛋所言，他想要去改变命运，而不是一味的抗拒和逃避。
或许，命运真的可以改变呢？
以前只是自己这般认为，如今，神都这般说了，凭什么不相信？
只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