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人世路，容我一剑试苍茫 -- 第二章 七玄（下）
暮春的日头总显得这般温暖，在临近中午时，七玄才醒了过来。
昨夜在云龙山中的那处山林空地，陪着初瑶练剑，一直到月淡星稀，黎明时分，他才偷偷跑回按在一处隐秘在山林间的家中。十年前，正是哇哇学语的年龄，他的父亲爬山涉水，带他来到了这里。
在他朦胧的记忆中，儿时的家园在一个名为西阳湖中的小岛上，但在那一日忽见郎朗乾坤变得阴云密布，然后嘶吼喊杀不绝于耳，再然后，他就一点都记不起来，等醒来后便已在这偏僻的穷山僻壤。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也一天天长大，等到有些懂事时，他便问起他父亲：
“父亲，这里除了山便是树，一点也不好玩，你为什么要带孩儿来这里，孩儿还记得，我们的家不是在一个小岛上吗？那儿有大哥哥大姐姐，哦，还有爷爷每天晚上都会给孩儿将故事听，父亲，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呀？”
“呵呵，你现在还小，等你再长高些，父亲就带你回去，好吗？”
…
“父亲，等这个冬天过去，孩儿就十岁了，那是不是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回去？嗯，那就等明年再说吧。”
…
“父亲，今年我已十二岁了。”
“呃，日子过得真快，玄儿都十二岁了。”
“父亲，我们以前的家园是不是不在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孩儿。”
可每当七玄问起这个问题时，他的父亲便会突然黯然无语，神色看去极为痛苦。七玄虽然还年少的很，但却聪明无比，知道自己的猜测不会有错，儿时的家园恐怕真的不在了。只是父亲闭口不提，懂事的七玄也不想触及埋藏在他心里的痛苦，从此以后便也不在问，也不提下山去看看外边的世间到底怎样。
简单洗簌一番，七玄打开屋门，来到屋外的小院中，却不见平日里此时正在烧火做饭的父亲。站在院中的七玄，黑衣黑发飘飘逸逸，不扎不束，微微飘拂，乌黑深邃得看不到底的眼睛，忽然露出了一丝笑意。
“剑与身合，身与气合吗？”想起昨夜刚学的剑招，七玄轻轻一笑，忽地回身走回屋中，忽地又从屋子中跃了出来，手中却多了一把七尺长剑。
这一柄长剑是去年，初瑶送给他的，算是陪她练剑一年的酬劳。剑本无名，七玄却将它取名为青曜。
剑如飞风，流畅无滞。舞起手中的青曜，七玄的身影时而在左，时而在右。这是配合这卷剑技的步法，名为《莲花步》，陪着初瑶习剑将至两年，耳濡目染，也算是初入门径。
数招之后，只见他的身法猛地加快，手中疾刺的长剑，陡然转向，划出一条冷冽的弧线，挥向小院中一棵碗口粗细的青松，耳中似有轻轻“嚓”的一声，树身微微一震，不见变化，然而稍后不久，这棵青松就在一阵山风中悠悠倒下。
望着院中那棵青松悠悠倒下，七玄收剑而立，可也正在这时，蓦然间，似有一点微弱的火星不知从身体哪一处蹿了出来，如是在雀跃奔舞，向着丹田飞去。
这火心虽然微小，但此刻的七玄却清楚感觉到它的狂躁不安，几乎是在瞬了一瞬后，那点火星在奔舞的同时，忽然迸发出无比灿烂炫烈的红色光焰，刹那间淹没在貌似云雾飘荡的丹田气海之中。
真是说时迟那时快，那些红色光焰瞬息间便消失在丹田气海内部，无论七玄如何感应，都无法找到它的所在，这让他无比迷惑。只不过，在他迷惑时，却不知道，他的眉心在那点火星迸发出灿烂炫烈的红色光焰时，有道金灿灿的纹路忽然浮现，随即又消失。
方今之世道法万千，而在普通人间界，气丹之道可以说是到了数千年来最为兴盛的一个时候，天下间各门各派无数，无异都是修习气丹之流。虽说气丹一道在真正的修真者眼里只是下下道，但其修习一途也是崎岖坎坷，天资根骨坚韧毅力之外，往往还需求众多辅助，天材地宝有之，灵丹灵药也好，都是无数修练之人梦寐以求之物。
只是七玄不知道，这两年跟随初瑶修习剑术，却是已剑道入武道，两年的时间已跨进了修炼的大门，到如今已是后天三重。
修炼一途，后天一重到后天三重只需要积累元气，慢慢淬炼身躯即可，相对简单容易。但是步入到后天四重之后，每一重的晋级都是非常艰难的。对于一些普通的武者来说可以说是难如登天。但是一些宗门，一些世家，有上好的武学功法和修炼资源辅助，那就另一回事了。
就在他努力探寻身体里那些红色光焰时，天空中不知何时有一点一点的雨丝飘落，渐渐地淋湿了这片天地。
“见鬼，怎么说下雨就下雨，父亲也不知哪儿去了…”说着的时候，七玄已步入了屋子。透过屋子的木窗，只见雨丝在慢慢变大后，忽狂风大作，片片乌云连在一起遮住了天际，本还明亮的天地顿时陷入一片昏暗，如是黑夜即将降临。
风越来越大，雨也迅速变得密集起来，风雨交加，电闪雷鸣，一霎时，雨点连成了线，“哗”地一声，大雨就像天塌了似的从苍穹中倾泻而下。
骤雨抽打着地面，雨飞水溅，迷潆一片。有些低洼的地方很快变成了大大小小的水洼。
地面之上，不知为何有种战栗的感觉，那些水洼中除了雨水滴落荡起的涟漪，没过多久，就会诡异地颤抖一下，似乎大地都在震动着。
忽然一声凄厉呼啸，从屋子的后山传来，如厉鬼怨灵在嘶鸣，闻之惊心。
“这是？”躲在屋子中的十四岁少年，忽觉得心神不宁，显得焦灼不安。猛地打开屋门，冲出屋门。
天空中惊雷阵阵，电闪雷鸣，风雨潇潇，他全身发抖，突然之间，一阵寒意落在了心头。不知为何，他只觉得这次天空的异样与自己的父亲有关。
暴雨来的快，去的也快。风停雨住，被雨洗过的天空特别清新，云气缥缈在山间，如温柔的白色丝带，轻轻变幻着。只是春风拂过，却有淡淡的血腥味从后山东外的一处山野中随风飘散。
西边，云霞似烧，红透半边天。东边却风卷残云，黑云翻滚。
七玄的衣衫飘动，最终静止在那片黑云下。
黑云下，一个身躯凛凛，相貌堂堂的灰衣男子，正抬起右手，忽地在他掌心蕴起一团烈焰，带起一股灼热的气流，直击半空。
“父亲！”七玄霎时愣住，眼前滚滚黑云下站的正是从小相依为命的父亲。可在他的印象里，自己的父亲除了能打几只山野小兽，从来没见他舞过枪弄过棒，更别说这会抬手间，凭空在掌心蕴起一团烈焰，这种对他来说玄妙又奇乎的本事，做梦也不会想到。
烈焰灼灼，只听一声霹雳巨响，炸的黑云四处飘散。黑云散去，一个全身被黑袍笼罩的身影飘然落地。他全身躲在一件黑袍内，只露出一双可怕森冷的眼睛。看了一眼依然怔住的七玄，然后目光落在灰衣男子身上，用怪异的声调冷冷道：“哼！烈焰奔雷吗，不过，却似乎少了些什么。”
说话的刹那，山野之内便似有阴风骤起。站在不远处的七玄只觉体内气血涌动，几欲站都站不稳。
灰衣男子一个踏步来到七玄身旁，急道：“玄儿！快回去！”
“回去？”黑袍人森冷一笑，道：“寻了你父子十年，今朝难得一聚，为何要这般着急回去，你说呢？小家伙。”
“滚！”七玄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忽对着那黑袍人吼道。
“哼，小小年纪，脾气倒是不小。”
黑袍人说话的时候，道道诡异黑雾，迅速自其体内涌出，最后在天空上凝聚成黑沉沉的云层。霎那时，黑云滚动，狂风肆虐，十四岁的七玄，被这阵邪风吹得睁不开眼，只得以手掩面。
他的这一出手，便是遮天蔽日，只见风起云涌，腥风大作。在那黑云中，突现狰狞鬼脸，“吼”地一声，三道黑影，带着无比血腥之气，直冲而来，落在黑袍人身侧。
“哈哈哈……”
一阵狂笑响彻云霄，只见黑袍人癫狂而笑，随即大喝道：“哀嚎吧！安魂易，今日我就送你父子去九泉下与你所有亲人团聚。”
此言一出，七玄顿时肝胆欲裂，嘴唇翕动着却硬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原来，儿时的家园就是被他们毁的。
“玄儿，莫怕！”安魂易话声落下的同时，只见他左手微转，凭空出现一道绘有银色印记的符咒，紧接着快速贴在男孩后背，沉声道：“玄儿，别回头！”
忽然之间，一道银光在少年背上骤然升起，说时迟，那时快，少年根本没来得及说一句话，便被这道银光裹起，刹那间，冲出百米之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