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一章 乡间流氓
二楼的房间里放了两张木床，中间放一个桌子，张丽指着左边的木床对春生说：“春生，你就住这个吧，那个是大栓的。”
大栓是正在楼下厨房里忙活着的徒弟，跟着张新明学艺已经两年多了，大栓姓顾，是张新明表哥家的孩子，大栓的父亲和张新明算是姨表兄弟，大栓喊张新明表叔的。
大栓今年十七岁，过一段也该出师了。当徒弟的，都想着尽快学成手艺，离开师傅，那样就可以到外面独当一面，自己挣钱了。跟着师傅，没有工资，就赚了一个肚皮圆而已，比着在外面打工，一年损失几百块钱的收入。
春生放下行李，跟着张丽一起下去，见了大栓。
张丽说：“表哥，这是春生。我爸刚收的徒弟。”
大栓正在油锅旁边忙着炸鸡肉和鱼肉，看了春生一眼，说：“好，小老弟，我有帮忙的了。”
张丽又交待春生，客人来了，要笑着招呼客人，端茶递水，说话要客气。走路要轻手轻脚的，端盘子什么的，不要到处撒漏。
春生说：“好的，姐。”
这是春生第一叫张丽叫姐。
接下来的一个上午，春生在饭馆里做起了小伙计，端茶递水，扫地擦桌子收拾碗筷，给客人上菜，一趟一趟地往楼上跑。
中午吃饭的一个多小时，张新明的店里客人不断，这个吃完了，走了，那个又来啦。
二楼有两桌客人，有一桌是乡政府的副乡长老马到张庄集村检查工作，中午到了，村委会主任张茅出面接待，在张新明的饭店里吃饭，上了一桌子的菜，有烧鸡，有凉拌牛肉，还有红烧鱼，红烧肘子肉，油炸排骨，这些都是饭店里的招牌菜，还上了十几瓶啤酒。
乡干部和村干部吃了喝了，没有当即掏钱，村委会主任张茅喝得醉醺醺的，从楼梯上下来时东倒西歪的，说话都不灵便了，他对张新明说：“老，老张，账本拿来，我先签，签个字，到年底一块给你。”
张茅在当地，也是一个出了名的地痞，赖得在附近的十里八村没有人敢惹，他年轻的时候就以打架出名，偷鸡摸狗，调戏大闺女小媳妇，做了不少缺德事，在附近也成了名人了。那个时候，还没有改革开放，公社的派出所屡次把他作为打击对象，关了一段时间，就放回来，他旧病复发，屡教不改，最后因为犯了流氓罪，调戏妇女，被抓起来判刑三年，坐了几年的监狱。
他从监狱里回来，已经实行改革开放了，这个时候，农村又成了一盘散沙，农民个个牛逼，谁的话也不听。乡里为了收公粮，收各种名目繁多的提留款，收拾那些拖欠、耍赖的农民，只好用地痞流氓当村干部，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完成任务，当地的老百姓才怕。你要是找一个正儿八经的人当村干部，农民根本不听他的，工作也没办法开展。
张茅适逢其时，三十多岁就当了张庄集村村委会的主任。
张庄集是个大集市，靠办牲口行、鱼行、鸡鸭交易市场，向每个逢集卖菜的农民摊位一天要三毛五毛的，一年下来，就是不少钱，在村里当个村委会主任，比在外面打工强，天天吃喝不断，日子过得滋润得很。
张新明和张茅在附近都是名人，平常里关系不错，就是有一点，张新明前几年开饭店被人赊账赊得怕了，一年到头，辛苦不说，到了年底，到处求爷爷告奶奶的，要去要账。欠账的一般情况下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绝大部分是附近几个村的村党支部书记和村委会主任，还有附近几个乡政府的人。
吃喝的时候，那些人什么好听的说什么，只要拍屁股走人后，你要是找他们要钱，虽然是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的，他们就是不给你钱，有钱也不给。
特别是乡政府的乡长、党委书记一换人，工作一变动，下一任根本不认前面的账目，你就是跪下磕头，他们也不会给你一个钱的。
那几年因为欠账，许多饭店都被乡干部、村干部吃垮了，只好关门歇业。
张新明也吃过不少哑巴亏，好在他当年曾经是公社食堂的大师傅，大家还记得当年的人情，对他网开一面，吃的亏比人家少一些。
这两年张新明的饭店里有个规矩，除非特别信得过的人，一般情况下，都是吃完饭立即结账，不结账客人不能走。
张茅在当地虽然是赖皮，但是张新明不是好欺负的人，他也知道，到张新明这里吃饭是要掏钱的，张庄集村委会每天都有收入，他也不在乎这几十块钱的。
今天中午他们那一桌，张新明算了算，总共喝了十二瓶啤酒，四个凉菜，六个热菜，还每人吃了一碗肉丝面，总共是六个人参与吃喝，算他们三十八块的饭钱。
这笔钱在当时并不是一个小数目，一个乡干部一个月的收入，当时也是四十块出头而已。
张茅今天身上确实没有带那么多钱，他身上才十几块钱，于是就想耍赖，坑张新明一次。
也是活该出事，酒喝多了吗，脑子不好使了。
张新明一听张茅要赊账，脸就拉下来了，心里非常不高兴，做生意的，他现在特别怕人家赊账，要钱难啊，到时候要跑多少趟，说多少好话，也不一定要回来啊！都这样干，我这个饭店不是倒闭了吗！
于是张新明一本正经地说：“老弟，对不起，哥哥我这里有规矩，吃饭掏钱，天经地义。一概不赊账，因为到时候要账实在太难了，希望老弟体谅体谅。”
张茅一听，就不干了，红着脸，眼睛瞪得像是牛眼一样大，盯着张新明说：“怎么？你张新明敢不给我面子？”
张新明也有些冲动，说：“老弟，不是给不给你面子的事情，这是生意！”
张茅一听，就借酒撒泼起来，抓起桌子上一个玻璃杯，啪的一声摔在地上了，地下顿时玻璃渣子四处飞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