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迷离的身世 -- 第10章 交心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带着刺骨的寒意。艾米雅不知道自己接下去该怎么做，只知道当黑洛将手放在她的手臂上时，把她着实吓了一跳。
“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房间。”他的语气平淡，神情也是极其平常的，可显然并不是在征询艾米雅的同意，而且手上的力量稍稍地带动了一下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带动她。就像他是受到了公爵的指示，又或者并不是，他在带着艾米雅转身离去时都没有抬头去看公爵一眼。
她现在的样子一定很可笑，这样的场景下被人决定了的命运，连反驳的勇气都突然殆尽了一般，连一点点余地都不留给她。艾米雅看上去还有些木愣愣的，毫无抵抗地任由黑洛拉着自己的手臂离开大厅往洒满月光的楼道里走。这原本应该是充满美好意境的夜晚，可是全被毁了，全毁了！现在，她甚至感觉平滑的青石地砖都硌得自己的脚生生的疼痛，最要命的是内心，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迫不及待的想要窜出她的心脏，促使她去咆哮和尖叫。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她的语气听上去确实十分的不好，天知道那需要做多大的忍耐。
黑洛并没有因此而停下脚步，而是依然不紧不慢地往前走着，依然拽着她的胳膊，力量刚刚好，不会弄疼她可也不会让她轻易甩开，就像这么做就能阻止她回头冲到大厅里说一些或做一些失去理智的事。他的嘴角泛起一丝淡淡地冷笑，“你知道原因。”就连语气都带着公式公办。
“我知道。”艾米雅丝毫不掩饰此时心中的厌恶，她的声音又尖又脆，而且语速飞快：“千万别和我说要为了大局去想一些事，也不要再和我强调那些狗屁淑女的规矩，我厌恶透了！你看到公爵今天所表现出来的一切了吗？那个我名义上的舅舅，他正努力让自己的身份更合法化，包括他那个什么都不是的儿子，难道他认为这么做就可以让韦恩的身份更加名正言顺？”这些人全都把她当成了白痴吗？野心，赤裸裸的野心全都写在脸上！他们应该做得更漂亮些，起码让自己看上去更冠冕堂皇或理直气壮。
如果是以往黑洛一定会因为她表现出的粗鲁而皱起眉头，甚至是直接训斥她的无礼，可这次并没有，搞不清楚他现在是什么表情。艾米雅好像自己是听到了一声极难察觉的冷哼声，又好像只是她粗重的喘息在空荡荡的楼道里回荡了那么一下，可是，见鬼的，谁去管这些！她现在只知道自己需要咆哮，需要发泄自己的不满！鲁西法.鲁克的野心昭然若揭啊！
她明白突然窜到她脑子里的想法有些危险，可能与情与理也都并不相符，可她还是说：“阻止他，求你了。”她伸手抓住黑洛的衣袖，“你不会甘心情愿让我嫁给韦恩的，实际上，任何人都认为我与我的母亲如此相似。”她真的是在和自己打赌，虽然她的心因此而狂跳不已。
黑洛.克里突然停下脚步，毫无征兆的。他转过头来看着艾米雅，就像在证实她刚才所说的话，虽然他认为有些不怎么真实。黑洛此时背对着月光，从这样的角度看不清他脸上吓人的伤疤，只有壮硕巨大的身形，以及眼睛里意味不明的东西，可那仅仅只是一闪而过，只是短短几秒，黑洛扯了扯唇角讽刺道：”这么看来我不用再担心你单纯得如同傻瓜了，你已经准备好接受一些肮脏的事物了吗？我亲爱的小姐。”
“你说过，和平有时候就是用鲜血换来的。期间包括战斗，包括斗智斗勇，还包括肮脏的交易。”她用他曾经说过的话回答。
“可你用什么去阻挡这一切呢？”他粗声粗气地问，又不像是一定要艾米雅回答，“我猜想如果明天一旦我取得了胜利，鲁西法会非常乐意当着百姓的面宣布这一消息，正式的。”
“……不，他不能这么做，可是为什么……”艾米雅只是下意识的语无论次。
“别忘了，小姑娘，我代表他的阵营，我为你而战。”黑洛突然转过身去面对着月光，无限暴躁捶了一拳墙壁，顿时扬起了一层薄灰，“那么让我们想想，我该怎么做呢，这就像是一个有趣的圈套。我得故意让自己被打败，今天那个帅气漂亮的小伙子深受姑娘们的喜爱，一定还包括你吧，我可爱的小姐？”
他斜着眼看她，那眼神在艾米雅看来甚至是带着屈辱的，然后那巨大的身影突然在她面前蹲下，背对着光，把那张脸与让人不舒服的神情都隐匿在了阴影里。
“任何女孩子都无法抗拒漂亮事物，是吗？相信我，只要我输得够惨，不光是瓦西大人会表示欣慰，鲁西法更是没有理由再去提及那个可笑的婚约，还有，还有别小看了巴迪大人。这些大人们个个都不简单，或许今夜将是一个不眠夜，人人都免不了紧张的盘算些什么。”他语速飞快地说着。
艾米雅要哭了，她没法形容此刻的心情，她甚至连那股冲着黑洛大吼大叫的力气也突然一下子被抽空了一般。黑洛从未在她面前表现得如此暴躁，可以说还是充满着危险的，她突然想起巴迪大人对自己说的话，他形容黑洛就像是潜伏着的毒蛇……相当诡异的形容，她不由地往后退了一步。
就是这样的一个小动作，黑洛看着艾米雅一脸雪白地站在那里，她往后退了一小步，像极了受惊的小鹿，另他突然感觉到了一丝不忍心，“我知道有许多人都想要我死，可我只是希望自己别输得太狼狈，天知道接下去还会发生些什么呢。”他咧开嘴笑了起来，声音哄亮，就像那仅仅只是自己的玩笑。
“住口，别这么笑。”没来由的惊慌与愤怒让艾米雅促使自己去阻止，“不，不是这样的。”她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想表达什么。
“所有人都认为我做得不够好，所有人都认为我不该苟延残喘活到至今，因为我丢失了这王国中最珍贵的珍宝。”这回他的笑意转换成了苦涩，“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被父亲送入了宫，这是克里家族的荣誉与使命，我们被神灵眷顾，我父亲是这么说的。可那是一场极为残酷的战斗，吾王命令我帮助王后逃跑，可我们遇到了巨蛇。当他的沾液喷溅在我的脸上时，我认为自己已经死了，可好在我身下的王后活了下来，我听到她的啜泣声以及努力推开我的身体时的力量，我知道她很好，这就足够了……”那些可怕的回忆让黑洛痛苦不已，他的脸深深埋进自己的手掌中，那声音就像是从地狱中钻出来的，透着凄凉与绝望。他依然蹲在她身边，一向巨大伟岸的身形故意佝偻着，就像有什么重物压弯了他的背脊。
看不清黑洛此刻的神情，但是可以听见他急促的呼吸声，那绝对是可以感染到任何人的。艾米雅感受到了那份伤心，她的手伸向他，抚触到他宽厚的肩膀。
“你做到了，黑洛。”她轻声安慰道。
黑洛突然清醒过来，巨大的身形猛地站了起来，踉跄地往后退了一大步。“不是，是我弄丢了王后，如果当时我可以睁开眼睛，就不会让她认为我将要死了！”他咆哮道。
“黑洛！”艾米雅悲哀地打断，瞪大着眼睛，那双灰色如玻璃珠的眼睛里满是忧伤，“听着，你做得很好，一直以来都是。我为此讨厌过你看我的眼神以及讽刺恶毒的语气，可我不会允许你如此自责，包括明天的比赛中，我也不会允许任何人要了你的命！这个任何人还包括你自己！”她用恶狠狠的语气命令，然后定定地看着黑洛的反映。
空气中有那么一会儿安静极了，她瞪视着黑洛，而黑洛同样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她。可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刚才那些不管是悲伤也好，无助也好，愤怒也好，种种情绪都成了过去式，此时的心境是异常平静的，起码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黑洛的神情多了一些温顺的东西，艾米雅也不再一脸惶恐。
“你说这一夜会衍生出多少打算？”她平静地问，“瓦西大人和巴迪大人各自都有宠爱的将领，他们没有理由不为自己打算。那会是怎么样的局面？”想到自己的假设，她又头疼起来。
“他们不会因为这个决定公然与鲁西法作对。”黑洛说，“相对目前的状况来说，没有比韦恩更适合的人选了，不论从地位还是血统上来说。”
“可他们根本没有想过要给我存有余地。”
现在，在艾米雅紧绷的脸上根本就看不到任何不符身份的神情，月光下皎洁的脸颊带着优美的曲线，虽然稚嫩但足够优雅。就这点来说黑洛认为自己的心绪受到了某种程度上的影响，他爬满伤疤的脸微微抽搐了那么一下，眼里有着蓬勃欲出的情绪。这一刻，他认为站在眼前的不是那个做什么都差那么一点点火候的艾米雅，而是她的母亲卡特琳娜王后……
“知道吗？”黑洛的语气又恢复成了常日的样子，可以说还过份柔和了些，他在她身边轻声说，“你的神情确实像极了你的母亲。可我只想说，为了你刚才所下的命令，我会努力让自己活着。”
这样的眼神和语气又让艾米雅慌乱起来，说不出的滋味，如同回到了宴会上。对于黑洛所说的‘我会努力让自己活着’她感觉自己突然没法很好的去理解其中的意味，这是她曾经对他说的话，可如今在他嘴里辗转了两次，那意思就像在说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输掉比赛但留下性命，或者他会努力让自己取得胜利，为她赢得荣誉？她没法思考下去……
她转回目光，面无表情地直视他，“黑洛，我不会同意任何人决定我的命运，我不会接受任何强加在我身上的我不愿意做的任何事。”
“总得要做点什么，别小觑那些大老爷们对于玩转权力的热情，欲望是无止境的，艾米雅。”黑洛佯装忽略了艾米雅的决然，嘲笑再次浮现在他的嘴角。
“我需要怎么做？”艾米雅问。
黑洛想了想，在抬起眼皮的时候，从牙缝里挤出那几个字：“利用好这些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