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州烟云 -- 005 老墙老草
萧三山蹲于半亩方田中，蒸蒸向荣里如一株大草。
“当年我还在山下，父亲作《春秋》，记录历史枯荣，一心系于国事，岂知草木枯荣而知有春秋，所以，父亲修的是文以载道，我修的是草木枯荣，年岁悠悠。
父亲倾注与历史，我倾注于草木，他要追本溯源，将历史纳于掌纹，明察秋毫，而我则要探幽草木，深入田埂，他修的是人道，我走的是天道，他作《春秋》，我也作《春秋》，各有其道。”
蹲在草木间，萧三山不过二十岁上下，黝黑的脸上还残存书生的风雅，双目清澈如水，在黝黑的面目下，尤显得耀眼。
“三师兄，师弟带来了些酒水.”
“父亲欲一本《春秋》而成为布衣圣贤，欲以文载道，流转万芳，我现已《春秋》为名，续其大愿，承载我的万古不死，以草木为字，以四时万物成文.吾道出矣。”萧三山自言自语，李峤的出现和话语丝毫不能引起他的注意，这是越说越快，双目越加的明亮。
“哈哈哈我知道我要修什么道了，三千夜是上下求索哈哈哈.父亲我没有让你失望.父亲。”
陡然，萧三山呼啸的跳起，撒脚狂欢，笑容扭曲，时而哭泣时而狂舞，如癫狂之病患。
“师兄.您没事吧。”
良久良久，看到萧三山情绪平和，李峤才蹑手蹑脚的走到他跟前，小声的问道。
“哦悟道而已，没什么大事.咦.好香的酒啊，这个我得尝尝。”萧三山鼻尖一动，似闻到了美味，尖叫的窜到李峤的身后，瞬间抽出一个酒葫芦，咬开塞子就是猛灌。
“小师弟是吧，师傅都跟我们说了.叫李峤是吧，都是书生书香弟子，不要跟我客气。”
“哦我.”
“嗯，你也看到了，师兄的道刚刚悟出，还有些急事需要处理，你自便啊。”
李峤刚要说话，萧三山就火急火燎的往树上的木屋赶，丝毫不给李峤说话的机会。
看着萧三山焦急的背影，李峤暗暗叹了口气，将其余的四个葫芦放在田中，整理了下已经干瘪的包袱，选了一个方向就走了。
“啊妈的当初就不学那些隐士将房屋建在树上，真是难爬.啊.又摔了。”
远远的，李峤还能听到萧三山悲惨的叫喊，隐约见还能看见那单薄的身躯从树上坠落下来。
李峤一颤，脚步顿时加快了几分，这里并非是个善地。
“还好，师傅是个还算正常的人。”想到最后一站，李峤的心情如肩上的包袱，轻松了许多。
复行半里，从萧三山草木浓郁之地渐渐转变成戈壁，李峤瞧了瞧西方，已经接近黄昏了。
戈壁荒凉，愁云惨淡，李峤越走越是心惊，这里仿佛经历过一场旷世的大战，将这里所有的生机都毁灭。
不久，一个简陋的土屋出现在李峤的眼帘下，也是生机寥寥，破了的门半掩着，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李峤探着脑袋进入破门，随后小心翼翼的进入，他害怕一个不小心就将这破屋弄塌了。
蹑手蹑脚着，钻过屋子，屋后有个菜园，坍塌的墙下有一株青翠的植株，闪耀着青玉光泽，叶片似竹叶，半人高，却显出了老态。
在它身侧，卧着一个老头，正呼呼的睡着，没有一个被子，直接卧在泥土之中。
“师傅，你怎么睡在泥上。”李峤大惊，连忙将包袱丢开，跑上去扶起萧鬼山。
老头似梦到了什么欢喜的事，只是一股脑的咂嘴，口水哗哗的流淌，没有要醒来的意思，任由李峤呼唤几回，也依旧如此。
无奈，李峤只好将他抱起，往屋内跑，师傅都一把年纪了，一个受寒可能就一觉不醒了。
“咦怎么如此之轻，似一块布”抱起萧鬼山，李峤一愣，这身体居然如此清浅，轻后方觉易碎，李峤的双手在打颤，他怕将萧鬼山抱坏了。
“哇哇哇哇.你这混小子，居然敢抱我.除了我女儿，我谁也不给啊”才抱出几步，萧鬼山就鬼哭狼嚎，挣扎着从李峤的怀中挣脱，“谁也不能将我从女儿身边夺走，她可是我的命根子啊，”
从李峤怀中跳到地上，萧鬼山呼啸着跑到老草边，誓死不和那株老草分开，怒目瞪着李峤。
“呃师傅，我是来送酒的，看到你躺在地上，怕您着凉，所以才”李峤无比的委屈，解释道。
“得了，不要解释了，不是送酒吗，拿来我瞧瞧。”老头很是不耐烦，苍老的面容下还是很气愤，居然被新来的弟子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一面，这太影响自己光辉的形象了。
李峤哦了一声，慌忙的将剩余的五个葫芦放到萧鬼山面前，原来这师傅才是最喜怒无常啊，李峤痛心疾首的顿悟。
“啧还不错，这酒可不一般.”萧鬼山噙了一口，清澈的眼神很深意的看了李峤一眼，道：“我为何守着这猪黄精，是怕错过了它开花的时刻，这老黄精已经经历了九次花落，说明它经过了九次的劫难，再一次花落时，它体中的精粹就会化成一股气，在晚上吸收月光后就会化成人形了”
“九次劫难，九次开花？”李峤疑惑，一株小小的黄精，为何要遭受如此多的劫难。
“是啊，一甲子开一次花，花开到花落不过数秒，这是想要化成人形的黄精，所以灾难会多一些，常言，天厄地亏，天地都有灾难，何况其中小小的生灵啊。所以，我要守着，万一出现些意外怎么办，是吧，李峤！”
“为何修炼成人就会遭受更多的灾难呢，都是天地平等，这可不公平。”李峤狐疑，这天地的事情，和凡间的俗话一点般都不相同。
“这片天地是人开创的，岂非让其他生灵轻易成道，炼成人形也不过是想要与这天地之力近一分，好多些造化，少些厄运。”萧鬼山洞悉万物的眼神扫向李峤，仿佛瞬间将李峤上下看了个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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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的路上，捏着空空如也的包袱，李峤心中深深的吐了口浊气，如心中对于鬼山的担忧轻了许多，担忧什么，担忧师兄弟不和，担忧师傅不近人情，担忧不小心被这山鬼门无声无息的灭杀了.
这天，走了鬼山不少地方，熟悉了心中的陌生，他还是很欢喜的，其中之一就是这几人他都不讨厌，反而有些喜欢。
喜欢他们的任我行，喜欢他们的不拘泥于凡间的规矩，如同自己一般，不喜欢自己不喜欢的，喜欢自己喜欢的，如草木，春生秋枯，顺其本心。
人间之所以如此的污浊，就是规矩太多，虚伪太剩。
是夜，一个单薄的背影行走于鬼山的小径上，心中有些欢喜，脚步有些轻快，他是此间的少年，他叫李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