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十章 血符
东南水乡。
案上一首《雨霖铃》，手中一碗杏仁茶。
无酒不醉人未醒，晓风残月空烛明。
一方小镇压褪了现代的铅华，一盏红烛平添水乡的古朴。
而古朴，此刻又正体现在这墙壁之上素简、平凡却又遒劲有力的“天道”二字！
“佳人两靥泪如花，
花香温温落琼崖
……
凝碧一江春朝水，
款款东流不归家。
……
落笛偏惹离人恨，
……
从此红尘归黄沙。
……”
一个迷迷糊糊的中年书生倚在窗前，醉听着外面路人那渐去渐远的江南小曲，沉寂在二十年如一日的平凡中。
书生，在这个电视电话英特网下的年代是个古怪的词语。
但这个人绝对是一个书生。素白皮肤，细细眉毛，修长五指，纤弱的四肢撑着一件得体的白长衫，悠悠卧倚竹窗。怀中一把素扇，忽而打开，正面一翻，伸出懒手写下四个正楷——“遥遥无期”。
“手摇素扇书不翻，
一唱一弹且适闲……”中年书生模仿刚才远方经过的曲调，自己填了些怪词唱了起来，却又忽然被一个女孩打断。
“爸爸，这还哪里是把素扇？”房间门口一个女孩指着扇子问父亲。
看那身影，忽然间叫人想起“倩影迟移和风柳，一动不动水中仙”之类的句子，原来是女孩太美，眸似幽潭，口若朱丹。
“哦，是啊。好端端的一把素扇被我写上字了。”那书生莞尔一笑，把那扇子一举，接着又道，“怎么样，我写的好看吗？”
“我这就要去晨练！哪里还有心思看字。”
“这么用功？”
“当然啦！”女孩一副理所当然的感觉，头一扬，如瀑青丝轻轻一晃。
那书生点点头，又突然摇摇头道：“锻炼是不错，女孩子在家多看看书也是极好的。哼哼！”
说罢，书生吹灭了蜡烛，又一伸懒手拿起几枚古铜币掷钱起卦，看起来依的是梅花心易之理。
女儿鼓了鼓腮，正要说些什么，只是……突然间，这书生握钱的左手不自主的猛烈抽搐了几下，他的脸色立即发生了巨变。
“不对！”
他迅速拿出案下存放的一张黄纸，一只柔弱手指轻轻比划就在纸上莫名奇妙的写下了几行古怪的血迹。
那斑驳的血迹，似卦爻非阴非阳，像文字无部无旁。
女儿没理会父亲的变化，斜乜了父亲一眼：“哪里都不对。哼哼！”
“出大事了。”书生盯着黄纸，单手屈伸捻诀，像似算到了什么，“萧诗云，墨！”
见父亲突然认真起来，女儿收了收心，一边用往砚台里加了几滴清水一边小心的问父亲：“大事是好事是坏事？”
书生摇摇头，铺开一张宣纸，看着女儿轻重有节的磨墨，若有所想的说：“宿墨作书易褪色，恩重欲别难相弃。”眉毛因为突然的变故颤抖起来，他深深的吸了口气，低头望向下边空虚处，“可能是他老人家给我捎信来了。”
“爸爸，是您一直提起的师祖？”
他点了点头，拈笔沾墨。
烛火突然诡异的一滞，然后又平静燃烧起来。
眼角的余光中似乎看见了什么，中年书生眉头微微皱起，却如何也不能落笔。
“诗云你先出去，我要写东西。”
看父亲面色凝重，诗云乖乖的退了出来。
房间里只剩下书生一个人。
一阵怪风不知从何处吹来，翻的宣纸跌宕作响。
“天道？哼哼，天道在谁？”
空寂的房子里面突然响起另一个人的声音，这声音模糊刺耳，忽远忽近。
“我师父怎么了？”
“哼哼，吴九马上就要死了，哼哼。”
书生脸上突然袭入一丝灰白，巨大的痛苦，让它无所适从，呆若木鸡。
“怎么可能？”书生的话音并非完全确定，“我师父的一身道行神通，怎么可能会……”
那个虚无的人似乎在看着他，嘴角上挂着毫不掩饰的讥笑：“相生门的脉已经被破掉了，这天下间所有的帮派组织，无一不在窥视这个穷途末路的门派。”怪人的声音忽然又变得好神秘，“无一不在窥视‘归藏石匣’！”
轰然一道火光在他脑际炸响，如同那夜，广阔祠堂里的风火雷电！
“师父……师父……”他不知他要说些什么，嘴唇不自主的颤抖。
恍惚间他的眼前似乎走过一幕幕高山、流水，一番番痛苦、觉醒，手中的笔被他握的“吱吱”作响，却还欲要把它握断。
一个古老的牌匾似乎在他的面前摇摇欲坠。
“噗！”白色的长衫上突然印了血迹，书生像似突然得了重病，狂咳不止！
“不太要动感情。吴九增……你师父？你不是最恨他吗？”
“不……不！我不恨他，我不恨他！”书生突然狠狠的瞪着面前的虚空，睚眦欲裂，房间里似乎只有他能看到那个人，那个额头画着血符的人！
那人却“桀桀”的笑着：“不论如何，都不要忘了我们曾经的约定。”
“什么约定？什么约定！”书生突然暴怒，突然站起身大吼起来，他似乎忘记了又似乎没有忘记，一件事在他脑海边缘翻腾。
那像似一个漂流瓶，而他在绞尽脑汁考虑是否要打开它。
突然他又捂住自己的嘴，佝偻着，轻声却狠狠的对前面的人说：“别叫我女儿知道！”
“我保证她听不见。”那人学着书生的样子佝偻着小声回应，然后又突然放肆的笑着，“如果她能发现我，我绝不会出来！”
“对！对……”书生像大病了一场，突然憔悴了。
“那，就开始我们最初的计划吧。”对面的声音说的似乎轻描淡写。
“……计划？”书生似乎陷入了沉思，突然他狠狠的将笔一撂，空气中有“梆”的一声竹笔触案之音，“不！”
“嘿嘿……”对方的笑声越来越大，“哈哈哈……”，突然那声音骤停，“哼”了一声！
“二十年，二十年！你这都是过的什么日子！你是相生门下的大弟子，你还是魍魉墓里的白衣族！”那忽远忽近的声音似乎带着一种魔力，能把人拖入回忆之中。
“咔！”仿佛一记穿云闪电在他脑海边际炸响，他擦了擦唇齿间的殷红血液，眉头再次凝重。
“就算是我死了，我也不会去做那种事情！”书生还是把腰杆挺直了。
那个诡异的人似乎将脸凑得很近，书生不敢直视那个血符：“即便你不去做，我也会帮你完成心愿，除非……除非你死了！”
书生刚刚放松的眉头，再次皱紧，手藏在袖口中，微微颤抖着。
“你出去！”语气里有一丝外强中干的命令。
“呵呵……你再考虑考虑，哼哼……什么是天道！”
那个声音飘飘渺渺的说出了最后一句。
什么也看不见，只是忽而，房间里面更加静谧了。
书生默默注视着墙壁上的两个巨大行书——“天道”，许久不曾转睛。
“天道啊……”
光移影动，房间中一片静谧，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爸爸，吃饭了，我煮了点粥。”门外有女孩的声音突然响起。
他恍然醒来，迅速将摔落的毛笔捡起，整理血迹，下床，起身，开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