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江湖流连 -- 第十六回：故人他乡（下）
郎泰立时察觉情况不妙，欲向身旁纵跃闪躲，待发力之时，只觉脚面一阵冰凉，低头一瞧，竟是一柄短匕直透右脚！再抬头时，长斧迎面而至，只听得轰然一声，郎泰的前胸凹陷下去！
“啊！”又是一声惨叫！郎泰口、鼻鲜血迸出！
阿布宁听得，心下大骇，但已觅得良机，岂能无功而返？何况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求一击得手再顺势逃开，徐图报仇大计！
可惜，他终是错了一步！
思游虽一直站在崇义身后，又怎能瞧他不见？只见他迎着阿布宁的方向跨上一步，长剑一扫，挥向其面门！
阿布宁见状，顿时停下脚步，左手竖刺，挡下思游这招，随即右手向上直出一刺，捅向思游咽喉！
但当他右手伸出一半的时候，却又无力地垂了下去！
一道黑影缓缓出现在他的身后，一柄幽月剑透过了他的心脏，又是狠狠地拧了几下……
“小穆！”此刻，思游的声音有些颤抖，面前这‘黑影’，不是穆青又会是谁？
“思游哥……此非说话之处！”真的是穆青！他的声音依旧低沉沙哑，却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话音未落，跃窗而走。
思游紧随其后，示意崇义跟上，亦快步离去。
崇义立即向前，弯腰拾回战斧，当他起身的一刹那，似若有所思，看向‘斗笠’所坐之处，却发觉那人早已没了踪影。随即又摸出一锭黄金，扔给店中小二，教他埋了这几个死人，路过一脸苍白的富喇虎，摇了摇头，径自牵马追了出去……
官道三十里外，荒郊野岭。
“小穆，你怎么会在这里？”思游面带惊喜，询问道。
“唉，思游哥，说来话长……那日我离你们而去，欲拜师学艺，但几番遭遇，险些丧命！才知这《幽冥诀》乃江湖至宝，一旦练成，刺杀任何人都易如反掌！有的人对我好，是为了它，有的人想杀我，亦是为了它！”说到这里，穆青惨然一笑，继而面无表情，平静道：“……这数月之中，我深居简出，揣摩其中奥义，近日偶得小成……然依诀中所言，若要修得圆满，必浑身浴血！因此我隐姓埋名，寻得一处杀手公会，一面赚些银两，一面诛杀天下恶人！如今要杀的，恰好是那四个什么狂……但未想到，你竟也在此！”
“啊！”思游陡然惊异，天性善良的兄弟，虽然依旧惦念自己，但已过于偏激，当下劝解道：“小穆，方才我见你出手狠辣，可是修习那《幽冥诀》所致？”
穆青笑了笑，摇了摇头，淡然道：“此是我的心性罢了！”
思游怔怔地看着穆青，良久之后，语重心长道：“……唉，听为兄一句劝，趁早放下这《幽冥诀》罢！其中杀伐之气太浓！若长此下去，怕你会纵火入魔，误入歧途啊！”
“哼哼……”穆青狰狞冷笑道：“只要能消去心中仇恨，管他正道歧途！哪怕刀山火海，我也要闯他一闯！”
思游低头，嗫嚅道：“那你……可会恨我与大哥么？”
穆青摇了摇头，缓缓道：“恨与不恨又有何用？这些日子我已想清，自己的仇人乃是天蛇枪武锐，然后便是那经海王！之所以诛杀恶人，全是为了历练自己，只待武艺圆满！”
“回头罢！小穆！”思游诚挚地看着穆青道：“反王手握重兵，你无论如何都无法近得半步……”
穆青神色黯然，低下了头……
这时，崇义牵马走来，思游见气氛尴尬，随即介绍二人认识，岔开了话题。
穆青此刻奇怪，不见复楠、卫、冲等人，询问道：“大哥他们呢？为何不见？”
思游神色一滞，继而痛苦道：“我们已经分道扬镳……”当下，他表明身份，将自己与戍西王相见，随西地军马征南，因黎玥之故与复楠反目，为攻占郾城诱敌诈败而流落江湖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向穆青、崇义叙述一遍。
崇义听后，恍然大悟，原以为思游是败军之将，不敢复回军营，因此绕路，哪知眼前这位竟是大楠国皇子，当下施礼道：“草民有眼不识泰山，还请二皇子恕罪！”
思游大惊，连忙上前将其扶起，伤感道：“兄弟折煞我了！如今家世凋零，哪里来得这些身份？我亦凡人罢了！”
崇义闻言，亦无限惆怅，但话锋一转，肃然道：“没想到素以贤明著称的戍西王，竟也暗藏雄心啊！楚兄，你那大哥亦好生糊涂！此不就是美人计么？他却看不破么？”
思游摇了摇头，微笑道：“往事已矣，不必再提……”
这些日子早已想通，就算看破又能怎样？谁能挣脱命运的束缚？大哥怎会看不出美人计呢？只不过大智若愚，将计就计而已……自己和黎玥不过就是一步棋，任由复楠与荆扬博弈罢了！
见崇义还要说些什么，思游摆手道：“咱们还是先把眼下的大事解决了吧！勿要再耽搁时间了！”
穆青问道：“何事？”
当下，思游、崇义你一言，我一语，将魔教重出江湖，挑拨武林之事说与穆青，随后，思游道：“小穆，反正你亦是流浪江湖，何不与我们一道？”此言虽是相邀，但思游却另有打算。杀人者，人恒杀之，与其放任小穆四处结仇，不若将其带在身边，时时劝慰……
穆青心道：如此良机何不杀些恶人、魔教，训练自己的手段？随即应承道：“也好！”
思游哪知穆青心性已变？只道是他回心转意，随即三人走回官道，赶了些路程便住进一家客栈，简单疗伤，休息一夜。
翌日天方大亮，思游等人已来到长弓派总坛。
不愧是江湖名门，当真气势恢宏！极目远眺，最西方一座巍峨高山似锐利箭镞，耸入云霄，吸纳着天地灵气！复行数里，乃见山腰处坐落着金碧辉煌、鳞次栉比的楼台，被祥瑞之气隐隐笼罩，说不尽的中正平和。踏上正道，观望南北，皆是嶙峋怪石，层层叠叠如繁茂深林，而眼下，则是巧夺天工的鬼斧神工，各种奇珍异兽造型各异，惟妙惟肖立于身侧，仿佛恭敬地护卫着门前长路。而最震撼人心的，却是山门上那长宽丈余的石匾和门前两座石像！
只见那石匾以隶书刻着‘长弓派’三个大字，古朴刚正，苍劲有力。撇、捺终结之处，虽有意描尖，却毫不矫揉造作，难掩锐利无匹之芒！再看两座石像，各自手挽长弓目视身前，背后点点阳光闪耀，器宇轩昂如神明下凡，满目肃然似鲜活生人。
思游竟看得呆了，口中竟喃喃道：“还请神明保佑一方净土……”
崇义见状，上前拍了拍他。
思游怔怔地回过神，微笑着欲寻知客长老，却怎也不见踪影，一切安静得诡异！
三人面面相觑，站在原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良久，由远及近传来打斗之声，三人定睛观瞧，长弓派中人头攒动，飞奔出来。
“小心！”
“快走，快走！”
只见这群人中，有身披袈裟的僧人，有衣袍宽大的道士，亦有快意江湖的豪客，但此刻皆狼狈不堪，一支支呼啸的长箭自他们身边掠过！
思游、崇义见状，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护住一名年轻小道，将其拉至身后，开口询问道：“这位师弟，虚凌师兄现在何处？”
小道连忙回答：“虚凌师兄现在距离此处三百里外！哎呦，快跑啊！”
‘当！’的一声，崇义大斧抡起，击飞一支长箭，却被震退数步！
思游瞧见，心下骇然，皱眉道：“走吧！”
众人在这箭雨中急急退出山门，回首间，一个熟悉的身影远远越众而出，正是萧杰！
他仿佛看到了思游、崇义一般，手臂一挥，长弓派众人便折了回去。
正午，长弓派三十里外。
“施主留步！我观施主好生面善！”
“哦？”思游肩膀被人搭住，闻言回身，只见两名僧人，一人眉清目秀，笑意盈盈；一人高大魁梧，燕颔虎须，怎奈却是光头，不仅少了一些威猛之气，更添了几分仿佛脑袋倒生的滑稽。
说话的正是这笑颜和尚，他见思游回头，跨步上前，兴奋道：“我观施主不似凡人，尤其在这双眉，不仅浓密，又似新月，更长过眼角，主兄弟仁爱和睦，且聪明灵秀，更重要的是，施主这一生会有众多知心朋友，甚是难得！”说到此处，他看向思游，摇头道：“只不过……”
“不过什么？”思游见他说得玄乎其玄，不觉心中冷笑道：我已沦落如此境地，皆拜兄弟不睦所赐，看你怎的说！
“唉……”笑颜和尚笑意更浓，低下头，抬起自己的右手，拇指与那中指、食指搓了起来……
“师兄！”魁梧和尚见状，皱眉道：“化缘也要找对时机！这位施主固然相貌非凡，但如今尚有要事未办！”
笑颜和尚闻言，斜了他一眼，无奈道：“你道我愿意如此么？天机稍纵即逝！这位施主缘分已到，我又岂能坐视不管！”
见这笑颜和尚一副高深莫测模样，思游不禁好笑，自怀中摸出一锭银子，递了出去，微笑道：“且听大师下文如何，请指教！”
笑颜和尚接过，更眉开眼笑道：“好！施主谦虚有君子襟怀，小僧不妨直说，观你天庭，非同寻常地圆润饱满，可知你身份定不一般！眉相平和如一，却隐隐带新月之形，必智慧逸群之人；可惜这左眉正中却有一道细小断处，定是与最亲近的兄弟分别了！可对？”
“啊！”思游惊异，立时拜道：“确实如此！”
只见笑颜和尚面上一滞，心中暗思道：真他妈准，竟被我说中了？！呸、呸、呸，出家人不打诳语，犯了嗔戒，犯了嗔戒！
随即他立刻又换上那副高深模样，看向自己的右手，拇指继续搓着中指、食指，缓缓道：“此有破解之法，不知施主……”
思游会意，又自怀中摸出一锭黄金，递与他道：“还未请教高僧法号！破解之法就不必了！《易》曰：或跃在渊，无咎。哈哈！”说罢，他洒然一笑，淡淡地看着笑颜和尚，欲要离去。
“妙极！顺其自然亦未尝不可！”笑颜和尚笑意更浓，眼中精光闪烁道：“小僧法号圆通，这位乃是我师弟，法号圆相，希望施主他日能与我们多多亲近才是。”
“好说！”思游抱拳还礼，与崇义、穆青和那小道匆匆离开，留下身后圆通，掂量着手中金银，淡然地看着他们……
不久，三人来到营地深处，拜见了众人尊为领袖的玄罡道人。
……
“什么？这么说一切尽是魔教捣鬼？”听过思游讲述前因后果，玄罡道人暴跳如雷，一副拼命之势，狠狠道：“也怪我当时没问清缘由，见自己徒孙身受重伤，便擅自率人冲了出来，更纠集了这群豪杰，险些送了他们性命！当真懊悔！你等且休息片刻，待我击杀魔教妖孽，自当远去！”
原来，虚凌确实早已赶回，待见到玄罡道人，已身受重伤，口不能言，立马昏死过去，辛亏众人施救，方才保住性命。当时他身无一物，唯有萧杰那支长箭，当真令人误会！
思游纳罕，这高年岁，怎的不用头脑？当下接过长箭，恭敬道：“前辈息怒且留步，如今我们在明，魔教在暗，况且已激怒长弓派，晚辈实担心他们回来报复，还请您主持大局，勿要送了众人性命！”
玄罡道人听后，稍稍平静，看了一眼身旁了悟禅师，询问思游道：“那依小友之见，该当如何？”
思游欲言又止，玄罡道人会意，屏退众人，只留宝相寺了悟、了慧两位禅师与崇义、穆青。
这时，思游施礼道：“不若前去说和，然后来个将计就计！”接着，他晃动手中那支长箭道：“我们与长弓一位师兄有些交情，想他应是信得过我们的。”
玄罡道人点了点头道：“也好！愿闻其详。”
只听得思游低声道：“我们可如此如此……”
玄罡道人、了悟、了慧听后，面带喜色，连声道：“妙极！妙极！”
思游笑道：“那么晚辈去了！”
“好！”
话毕，众人跟随思游三人，一路相送，忽觉身后隐约异响，待回头时，只见大队兵马蜂拥而至，旌旗蔽日，单书一个‘复’字，真虎跃龙腾！
思游眉头紧皱，心中暗道：莫不是大哥旗号？
定睛观瞧之下，只见为首乃一‘斗笠’将军！
崇义低声道：“那日酒家相斗，此人似曾出手相助。”
思游闻言，点头道：“希望是友非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