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九章 少年
日头颇为高涨，气温逐渐上升。坐在马车里的陈风并不好过，原本以为坐马车挺带劲的，至少以前看电视电影时，演员们都没多大反应。这马车行驶，速度慢还好，速度快的话。那就是受罪，身体上下左右，不停地摇晃，也幸好陈风并没有晕车的症状，不过，要是坐久了这个，晕车也是迟早的事。
古代没有水泥路，大多是青石板铺成的道路。一旦下雨了，过路的行人双腿上，就会满是泥泞。
马车“咯吱”地行走着，陈风一时间有些沉闷，于是拉开帘子，欣赏着这大唐的景色。
突然，一处奇异的风景吸引住陈风，陈风对着马夫大喝一声，“停车！”
马车很快就停了下来，一个打扮简单，一脸沧桑的老者把头探进车厢里，询问道：“公子，有何事？”
“没什么。”陈风从车厢里走出来，然后对车夫嘱咐一声，“我马上就回来，你别乱跑。”
说完，陈风走到刚才看到那一幕的地方。那是一个约摸十四五岁的少年，跪在地上，他的身前有一个席子，席子上躺着一个老妇人，脸色死灰，浑身冰凉，一动不动地，很明显，她已死去多时了。
少年本该清明的一双眼睛，此刻却毫无精神，眼角还有几丝泪痕。他木讷地跪着，看着过往无动于衷的行人，任由凌乱的发丝遮住眼睛，渐渐地，他的眼中产生了一丝丝厌世和仇恨！
因为家中没有钱，父亲在一月前饿死了，而他和母亲两人相依为命，日日吃着野菜，喝着河水，勉强度日。可前日，他唯一的亲人，生病了！他把郎中请过来，因拿不出诊金，被郎中拒绝了。那天，他忘记了父亲对他的教诲，男子汉大丈夫，只跪天，只跪地。于是，他流着泪，跪在郎中的面前，恳求对方救治自己的母亲，哪怕是卖身为奴也可以。但，郎中无情的离开了，不顾身后痛哭流涕的少年。
少年跪在母亲的面前，抓着母亲的一只手，紧紧地，紧紧地握着。他亲眼目睹着自己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从生到死的过程，母亲那痛苦挣扎的脸上，又是如此的清晰，以至于只要他一闭眼，那些场景就会浮现在自己的面前。他还记得，母亲临终之前对他说的一句话，“孩子，不要怨这个世界，即便它是错的，我们反抗不了。你要好好地活着，替我们活着。”
是啊！她临走的时候还在关心着自己的孩子，生怕少年对这个世界失望，从而走上一条不归之路。但是，少年恨！他恨所有的人！他恨这个世界！
为什么！他只要不在乎那点钱，母亲就不用死！为什么！我卖身葬母也没有人愿意买！为什么！
少年的面前用木炭写了四个大字，“卖身葬母”！这是一个同情他的老秀才教他的。但一天过去了，当无数个行人匆匆路上，仅仅是扫过一眼，连第二眼都没有看过来。是啊，多么常见的一幕，这世上的惨剧还少吗？他们自己都没人同情，哪有闲钱去同情别人。
少年的眼前越来越暗，这不是天色变暗，而是他的心，他的心正在变暗。眼泪顺着两边悄然流下，他无声呐喊着：你们这些无情的人，我的母亲被你们害死了，为什么连下葬都不能，为什么！老天爷，我恨你！
他握紧瘦弱而苍白的手掌，灰黑的指甲深入肉中，但他没有反应，因为他的知觉早已被仇恨所蒙蔽。正在他双眼涣散的时候，一道身影停留在他的面前，那是一个青年，长的很英俊，笑的很灿烂，那一天，他永远都忘不掉。
“你的母亲怎么了？”
“阿妈病死的，没有钱拿药。”少年流着眼泪不停地磕头，“求求您，大发慈悲，买下我，我不想阿妈死在荒郊外！”
少年使劲磕着头，希望能够感动对方，他此刻心中最大的愿望，是对方能够买下他，从而成为一名贱民，成为一个没有人权的私奴，即便是被打死了，也没有人会注意到。
多么令人悲哀的愿望，但，这是他唯一的想法。
“需要多少钱？”青年叹了口气。
“只要五贯钱！只要五贯钱！”这是少年心中的最低底线，因为，一个棺材最便宜也要五贯钱。
青年沉默了下，正当少年快绝望的时候，十贯钱落在他的面前，然后青年说了一句话便走开了，“这里是十贯钱，好好活着吧，这世界还是美好的。”
少年看着青年走进一辆马车，对车夫说了一声，“去天然居。”
天然居，少年把这个名字深深地印入骨髓中，生怕忘记。是这个青年，在他对世界快要绝望，仇恨的时候，给了他一缕阳光，让他知道，这世上也不光有黑暗，也有光明。
从这一刻，少年心中已经把青年当做自己的主人了。即便是青年要他死，他也觉得不会犹豫，因为，他的这条命本就属于青年。
少年用席子卷起母亲的遗体，双手吃力地捧着，默默地走去，那是棺材店的方向，他要用这十贯钱给母亲买一个最好的棺材……
此时，一座豪华庞大的宅院里，三名青年正在对酒而坐，其中一人，还是刚被陈风羞辱不久的杨坤。另外二人，一人国字脸，浓眉大眼，样子颇为严肃；另一人长的清秀俊逸，身材挺拔，但眉头有点细，尤其是笑起来，则更为滑稽可笑。
“真是气煞我也！”杨坤将一杯烈酒猛然地灌入口中，气急败坏地说道：“从今日起，我杨坤在扬州的名气就彻底的臭了！可恶啊！”
国字脸皱了眉头，向杨坤询问一声“杨兄，你是不是招惹他了？”
“我杨坤是那种人嘛？”杨坤心不跳，脸不红，反而反过来捏造事实，“那陈风看到我，不光否定我的对联，还当众侮辱我，让我身败名裂！”
这是另一个俊秀青年，说话了，“朔成，仙离还会骗你吗？再说了，那陈风是如何一个人，难倒你还不知道？欺男霸女，上次还差点……”赵阳看到王琨脸上有点微怒，连忙罢口，不敢再说下去了。
杨坤想到自己受到的屈辱，心中一阵胸闷，向两位好友求救道：“朔成，禹康，你们可要帮帮我啊！我被他整的这么惨，只有你们可以帮我了！”
杨坤咬咬牙，对陈风的恨意越来越重。而王琨沉闷着不说话，他不喜欢算计别人，但赵阳就不一样了，道貌岸然大概说的就是他。
赵阳阴险的说道：“仙离，你可记得周文公编著的《诗品》礼上篇？”
“自然记得，怎么了？”杨坤愣了愣，这是一个诗人必看的书。
“《诗品》礼上篇有言：其礼者，为君子之道，见人而思礼，遇上者则以拱手相待，非礼者，有品而无德也。”赵阳笑了笑，又问道：“仙离，可曾明白？”
“哈哈！我竟然忘了这番！多谢禹康兄提醒，小弟差点也忘了。”
杨坤顿时舒畅，却是忘了这遭。《诗品》是诗圣周文公所编著，而诗人的划分品级也是在此书中提出，一个诗人可以不看五经，但是不能不看《诗品》，而诗品礼上篇说过，品级低下的人，碰到了品级比自己高的人，要行拱手礼，不行的人，就是一个有品级而德行有损的人，这种往往遭世人所不容。
但是，这对杨坤很重要，因为他是郡鸣级诗人，而陈风，却还是白身一个。陈风要是下次碰到杨坤，就得给杨坤行礼，在他们看来，陈风还是像以前一样看重面子，不行礼，他们会传出去，让陈风在诗坛难以立足，行了礼，就当是给他的下马威。
但杨坤一想到如何碰上陈风，又有些苦恼，赵阳像是杨坤肚子里的蛔虫，又说道：“仙离可是在烦闷如何约对方出来？我有一招，不光可以让他丢脸，还能颜面尽失！”
“哦？”杨坤眼前一亮，追问道：“是什么？禹康兄快快道来！”
“嘿嘿，明晚的樊楼诗会，仙离可以发一张邀请函给陈风，到时有我们三人上阵，定能让那陈风蒙羞！”
杨坤与赵阳二人，对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