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四十六章：一幅画像

我成为屈家的座上客，萧丽婕愿意和我聊天，我知道她内心其实很孤独，另外我心里还有一个始终不解的迷，就是屈家老大屈天鹰，我总觉得他的身上肯定有一段惊心动魄的故事。

我和晶婧探讨过，屈晶婧也很迷惑，她从来没见过大伯下围棋，屋子里没有与棋类有关的任何物品。他的生活简单到每天三顿饭，再有就是睡觉，好像总也睡不够，剩下的时间去海滨散步，常常一个人走的无影无踪，到了晚上自己回来，一头扎进屋子不出来了。

不过作为弟妹的萧丽婕及其敬重这位大哥，平日里问寒问暖，照顾的无微不至，屈天鹰也尊重她，从来不在她面前耍脾气失态，这也是屈天成没有后顾之忧，一心扑入自己事业的原因。

屈晶婧曾带我进去过屈天鹰的房间，不像我想象的那样乱七八糟，相反屈老大是一个很有生活情趣的人，他的房间分为卧室、书房和一个不算很大却布置的很优雅的客厅，红木书柜里面放满了各自书籍，但是柜门紧闭，好像很久没有打开过。

但是引起我注目的不是哪些深奥的书籍，而是挂在墙壁上的一幅画像。

这是一幅素描人物像，画画人水平还可以，画的很形象。美国画家伯特·多德森说过这样一句话：“只要能握笔，就能学会作画。”我不同意，画画是要天分的，画一个人最好要先了解这个人的性格脾气才能出神入化。不比在街头替人画素描像，貌像神不像，那是复制，人脸最简单的复制品罢了。

素描是一种正式的艺术创作，以单色线条来表现直观世界中的事物，亦可以表达思想、概念、态度、感情、幻想、象征甚至抽象形式。优秀的素描作品着重表现人物的内在心理，人的眼神，人的表情，人的喜努哀乐在瞬间被定格在画面上，画面虽然是静止不动的，但你可以从这个人物高兴的、呆板的、沮丧的、伤心的甚至是歇斯底里的表情里窥探出他或她内心丰富多彩的世界来。

这就是素描的威力，她不像现在的摄像拍照，人物只要随便摆一个造型把动作和表情复制下来就行了。一个出色的画家在面对模特时，画家的眼睛很毒，长期摆一个姿势人的脸部会僵化，眼睛会迷茫，这就要求画家扑捉人物最真实的部分加以创作，他会把自己的情绪融入进去，给予作品崭新的生命。

令我震惊的是画中人物的面部表情，这副镶嵌在镜框里的人有五十多岁年纪，严重的营养不良使他的脸消瘦的不成比例，一副珐琅眼镜从中间断裂，用胶布缠上扛在鼻梁上，挺拔的鼻子是他脸上唯一的亮点，紧抿着的嘴角微微向上挑起，表现出对世态炎凉，人心叵测的太多的无奈和凄凉。在看看他的眼睛，是一双很凄苦的眼睛，是什么变故令他的神情变得如此悲哀，如此支离破碎，看得我心疼，看得我毛骨悚然。

屈晶婧也有同感，她基本上不去注视这幅素描画。当我问起时晶婧模棱两可地回答说：“这大概是大伯的一个同事吧，我也没见过这个人，大伯更不愿意提他。”

我在画像边站了片刻走出来，迎面遇上了屈天鹰，他看着我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好像面对的是一个陌生人，这是上次对弈后我第一次见他，总要表示一下自己的态度，我满脸堆笑说：“屈叔叔您好，我真的要感谢您老人家为我和晶婧解了围，您是我们的恩人哟。”

屈天鹰冷笑一声回答说：“什么恩人不恩人的，我下棋不是为了帮你们，我只是看不惯汪全的狂妄。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常铭，今后对晶婧好一点，说句实话你小子还真的配不上她，懂不懂。”

屈老大说完头也不回的进屋，把房门狠狠一关。

我和屈晶婧对视一眼，都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我曾对晶婧说过那场棋赛所产生的想法，屈天鹰下棋下的急促、下的顽强、既坚定不移，又毫无破绽。具备一个国手所有的本领，在如此激烈的对弈里依靠自己天才般的战术轻易战胜对方，虽然屈天鹰在棋桌上的表现很令人不满，但这点瑕疵本身并无足轻重，下棋靠的是棋术，一个棋手在具有攻击性，只要他不采用恶劣的行径去故意干涉对方的思考，不算违规。

我相信屈老大不是专门针对汪鸿的，他的身上有一种叫偏执狂的性格，也就是某种单一的，奇怪的或者说是固执的东西左右了他的思想，使他的表现不同于常人，或者说很难被别人接受，于是就有了疯子这个不太好听的称呼。屈天鹰不是真正的疯子，他有思想有理智，更令人惊奇的是他的思路极快，对手所要下的毎一步都在他掌控之中，他就好像一个足智多谋的将军般雄才大略，指挥若定。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杀的汪鸿手忙脚乱，一败涂地。

赢了棋他很平静，特别是结束时他小声地，却又是很真诚地对汪鸿说的：“谢谢你。”真的很让我感动。我利用去屈家的机会尽量多接触他，有意无意与他碰面并很热情地问候他，屈天鹰每次都冷冰冰的，或者是有意躲避，我越是固执，他躲避的越快，最后干脆连房门都不出了。

而且我始终想象不出他在比赛时奇怪的举动，特别是对弈中她出人预料地站起来一圈一圈来回走动着，他的步子极有规律，来回的距离只有三到四米，好像他的前面有一道无形的墙把他限制在固定在一个狭窄的空间里，决不多走一步。那么究竟是什么让屈老大如此虔诚，又如此小心翼翼地不去突破那道无形的墙呢？这也是我急于想知道的问题。

我问过屈晶婧，对自己大伯的过去她也了解的甚少，父亲屈天成和母亲萧丽婕更是小心翼翼地回避那段往事，在屈晶婧眼里大伯是一个很有本事的人，要不是那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大伯现在将是一名出色的科学家而不是坐在家里无人问津。

人生百态，世事无常。世上有着数不清的人，一生中，有人成功，有人失败，有人欢，有人悲。有人得，有人失。为什么，一样的开始，结局却不同，一生的际遇更是悬殊。屈天鹰的前程迷失在哪个动荡的时代，这不是他的错，他只是哪个时代的牺牲品，他内心的痛苦也许只有他自己最清楚，如果不是那场戏剧性的棋赛，谁会知道他有如此惊人的棋艺呢，连屈天成不也如坠入五里云中百思不得其解吗。

我越想知道其中的奥秘，屈天鹰越是不给我这个机会，让我很失望。不过机会终于还是来了，这要感谢屈丽虹与梁锦章，这对心计比海还要深的夫妇拿到了屈家500万的股份另起炉灶，也开办了一家民营医院，其实是一个诊所，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梁锦章当了诊所的老板，屈丽虹成为后台操盘手。两人根本不懂医，除了看病的医生有证件外，护士极其他人什么资格证明都没有，而且还没有营业执照。设备、技术及其医疗质量也得不到有效保证，梁锦章是看中了这样的诊所的暴利，想浑水摸鱼，成为暴发户。

可是事与愿违，诊所开张没几个月就出了医疗事故，把一个患者治死了，家属堵在诊所门口闹事，有关部门出面查封，梁锦章和屈丽虹的500万打了水漂不说，自己也弄得倾家荡产，还欠下一屁股的债。

真是恶有恶报，此话一点也不假。

这时他们想起了哥哥屈天成，上门来求助。屈丽虹当着萧丽婕的面痛哭流涕，梁锦章苦着脸一声不吭，女人家心软，萧丽婕看着丈夫想说话，屈天成眼睛一瞪给吓了回去，屈天成冷冰冰地说：“妹子，你们已经撤销了股份，而且是在屈家最困难的时候落井下石，现在想吃回头草现实吗。开医院，你们既不懂医又没有任何经验，靠黑心诊所挣黑心钱，亏你们想得出来。恕我无能为力。”

屈丽虹真是一个天才的表演家，鼻涕一把泪一把地说：“二哥，你真的那么狠心见死不救吗，我们是亲兄妹呀，打折骨头还连着筋。要是父亲活着，他会伤心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