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十八章：开局不利

张璇是见过世面的人，8岁学棋，10岁进体校，12岁进集训队，1982年14岁时定为四段，1997年升为八段。1991年，张璇去了日本，95年才回国，见的人与事务太多了，自然不会在乎怪老头的目光，她还建议说：“我是晶婧的老师，今天就充当她的场外指导，我老公常昊与常铭是好朋友，自然有他担任常铭的场外指导，你们有没有意见。”

谁会有意见，两人都是围棋国手，水平不差上下，人家又是公婆，谈不上谁让着谁。棋桌已经事先摆好，屈晶婧也已经恢复常态，她小嘴闭的紧紧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我开始觉得不妙，小丫头的好强心显然被张璇的话给激发了起来，她现在看我已经不是情人看情人的目光了，我是对手，想在棋桌上与她挑战的对手，她肯定想赢我，至于赢了以后会怎么样，她此时没有时间去考虑了。

我晕倒，没想到是这么个情景，今天我是林冲发配，被逼上梁山，不拿出自己全部的本事来，恐怕是难蒙混过关了。

屈晶婧是业余4段，我被林天雄定为业余6段，按照规矩让2子。这就不讲理了，谁规定我就是业余6段，证书呢，我刚要与林会长争执，林正雄小声对我说：“常铭，你可是战胜过专业六段，钟书易你没忘记吧。”

好嘛，我是自己发贱，那天要不是为了你林会长，我会拼死一战吗，今天你不领情也算了，反过来处处为难我，看起来是好人难当哟。

屈晶婧执黑先行，小丫头在准备开局的过程里自始至终没有正眼看过我，她轻轻拿起棋子在手心里搓动着，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棋盘，脑子在飞快地转动，这是屈晶婧下棋时惯用的动作，也就是这个时候，她全身放松，气定神闲，一个完美少女的风韵展现无遗，这时她是最漂亮的。

我老爸常卫国在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没有看棋盘，他看的是屈晶婧，他的脸上露出赞许的神色，他是看好自己的这个儿媳妇了，屈晶婧本来就人见人爱，问题是你的儿子叫人处处算计，你还无动于衷，老爸呀，你真让我失望。

比赛开始，屈晶婧执黑以星小目开局，我沉思了一下，小丫头是学了老师张璇的战术，想给我来一个下马威，因为以前我真的还从未看过她如此开局。

黑棋1位占右上角星位，然后3、5位小目守无忧角，在围棋里，星位代表布局“快速”，小目则是注重“实地”。屈晶婧之所以选择这样的布局，多在于追求布局的“平衡”。

我以二连星应对，针对星小目的开局，白棋走二连星已经成为大流行趋势。

应该承认，布局阶段屈晶婧思路清晰，先拿实地。拿到两角后，黑5守无忧角后，我以白6高挂。双方选择了极为普通的托退定式，屈晶婧以13小飞挂，14夹击，15反夹战斗悄然而至，第23手屈晶婧打入右边白阵，挑战对手。我开始紧张起来。

老爸在边上一声不吭，张璇露出微笑来，而常昊微微皱起眉心，显然对我的应对不算满意。

我点上一支香烟吸了几口，尽量把心情放松下来，悄悄看了看我未来的老丈人屈天成。

也许是屈天成对围棋没什么研究，他没有注视棋盘，而是更多的看旁边人的表情，他大概也觉察出我现在的局势并没有占据优势，好像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对于不会围棋的人来说，观棋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情，就像一个乡巴佬坐在大剧院里听贝多芬的交响曲，他想的肯定是花费时间与金钱听这狗屁音乐，还不如到田地里去除草来的更高兴。

我惊讶的是那个怪老头，他看的津津有味，他的两只眼睛死死盯着棋盘，双手在微微颤抖。

我在协会工作，接触的最多的是棋手，《海滨商业杯业余围棋锦标赛》有上百名棋手，棋院里人满为患，我坐在工作人员席位上，百无聊赖时我注意观察棋手的姿态，我发现他们的表情几乎是一样的，或呆板冷静，或痛苦自责，或沾沾自喜，或兴高采烈，但看他们的手时，我发现了很多有趣的现象。

一个人面部表情在冷静沉着，他的手却不一样，手可以暴露出他内心的想法。急躁时，他的手会不停的来回伸缩；烦恼时，他会不停的用手指轻轻敲桌子，节奏从慢到快，表示他的内心已经快接近崩溃的边缘；兴奋时，他的两只手来回摸搓着，大拇指不停地抚摸着其他手指；失落时，两只手一会放下来，一会抬上去，或者干脆放在自己的下巴上，食指不住地搓着皮肤。

通过手的姿态，我就能够知道他内心深处是什么样的情景了，这一招百试百灵。

怪老头的面部表情尽管很沉静，可他的手势瞒不过我，他的两只手来回摸搓着，大拇指不停地抚摸着其他手指，那是兴奋的表现。他兴奋什么呢，他也会下围棋，或者说，他是窥探出我战局不利而高兴，都不像，今天我看见了太多的怪人怪事，这是哪儿跟哪儿呀，找一个媳妇就这么难吗，兴师动众还不算，两家老人还剑拔弩张的，还有一个怪老头，我都快晕了。

一分神，净下臭棋了，到黑39开劫，盘上已渐起波澜，屈晶婧下得很有气势，右下白棋刚刚基本安定，右上又开始受攻，我的前半盘战的很艰苦。

棋至中盘屈晶婧略为领先，我按下了棋钟，表示想休息一下。

那里张璇搂着屈晶婧高高兴兴地上一边给她指导去了，常昊拍一下我的肩膀小声说：“哥们，你的局势不太妙，在不集中精力，老婆要飞了。”

我连忙求救：“常大师，关键时刻你就伸出手来拉兄弟一把。”

常昊冷笑一声回答：“我救你个屁，晶婧根本就不是你的对手，你下棋时在想乱七八糟的事情，不输就没有天理了。自己救自己吧，否则的话，哭都没人同情你。”

我靠，整了半天我是在庸人自扰呀，我的几个好朋友也围过来，我发现少了主持人张志长，问他去哪了，朋友告诉我说：“张志长出去找猫了。”

我说：“扯他妈什么蛋，他找猫干什么。”

朋友阴阳怪气地回答说：“姚雪垠的长篇小说‘李自成’里不是有这么一段描写吗，崇祯皇帝与袁妃下棋时心情烦躁，眼看要输，他的爱妃田贵人准备了一只猫，要是袁妃真的不知道让皇帝的话，她就把猫丢下去搅乱棋盘。张志长说了，常大情人要真的输了，他就照葫芦画瓢，省的你老婆跑了。”

我气的站起来就要捶他们，这帮狐朋狗友笑着散开了。

我长长地吸了一口空气，把双手举过头顶，看着蓝天白云暗暗发誓：“屈晶婧，你这个坏丫头，想摆我一刀是不是，老虎不发威，你真以为我是病猫吗，我不会输，你就等着吧。”

比赛继续进行，我这回不客气了，我发现我的头脑从来没想现在这么清晰过，后半盘我渐渐调整过来，第98手天元一帶跳出，加强反攻攻势。

相反，前半盘攻势凶猛的屈晶婧在后半盘的中腹、下角都显得很薄弱，小姑娘头上冒出点点汗珠来，张璇的眉心也皱起来。

比賽慢慢进入了我常铭的节奏。

在一边的常大师笑起来，我老爸也得意洋洋，他是一个优秀棋手，能比我多看好几步，常卫国一旦轻松下来，我就知道自己是胜券在握了。

我不敢去看那个怪老头，不过能感觉到他沉重的呼吸，他奇怪的举动让我相信，他绝对会下棋，而且下的不错，一定是一位隐藏的很深的高人。

比賽进行到了最后阶段，屈晶婧战局混乱，第166手白棋尖断上边黑棋联络，此時她的敗局已定，坚持到第172手，屈晶婧投子认输。

我赢了，我真的赢了，我高兴的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我赢回的不是围棋，是老婆，我的晶婧，这回我们能够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了，林正雄也不能阻止了，我的三菱吉普的副驾驶座上将坐着我心爱的姑娘，我的二室一厅的家里，将很快会有女主人，我是开怀大笑，笑的很开心。

屈晶婧狠狠瞪了我一眼，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丫头是什么意思呀，难道她不高兴了。

我站起来想追出去，老爸拦住了我，亲切地说：“儿子，急什么，你总得给人家时间吧，你在棋盘上赢了人家，她在家人前丢了脸，你现在追出去，找骂呢。”

我一想可不是吗，晶婧那头是没说的了，他父母呢，不趁热打铁定下来，还得节外生枝，我对屈天成说：“伯父伯母，不好意思，我没让着晶婧，这关系到我一生的幸福，现在我可以和晶婧正式交往了吧。”

屈晶婧的母亲萧丽婕没有吭声，而是看着丈夫，屈天成板着脸回答说：“晶婧是我们的心肝宝贝，你以后要是辜负了她，我对你决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