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四章 山贼
雷远一路嘲讽着站在当今武林顶点的两个大师，远远望见雷鸣山庄已成一片汪洋。虽然嘴上兀自不停，但眼泪此时却又抑制不住地流了下来，还好雨大风急看不出来。
雷远转过身来，抓紧了横梁。这条山路他再熟悉不过，往前不远是一个急弯。这急弯除了骑着夜辉的他，再老练的骑手也得乖乖慢下脚步。
水流去速极快，不一会三人便先后冲出了急弯，弯下是深达百丈的悬崖。雷远好整以暇地转过头，看着这两个宗师高手如今也像普通的村夫般惊慌失措，心情一阵大好。
“死——秃——驴——”雷远的喊声在山谷中回响，尔后淹没在谷底的湖水中。
谷底本没有湖。在天气晴好的时候，雷远有时会从断崖处遥遥下望，那是一片油油的青草地，间或有几颗松树。但在这场只持续了几个时辰的暴雨后，高耸的树尖业已隐没在水面之下。
雷远像一颗炮弹般砸进了湖中，巨大的冲击力震得他眼前一黑，瞬间失去了意识。
缓缓的，他的身体沉到了湖底。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雷远仍然一动不动。他的身体忽然散发出红色的光芒来，这光越来越浓，越来越亮，简直像湖底生出了一个火球。此时他体内的小小红色恶魔们飞快的在百骸间流转，化为了猩红色的浓浆，再也看不出那恐怖的面貌。
雷远双眼骤然睁开，周身的红色瞬间往头部涌去，化作猩红的双瞳。这红色一闪既没，雷远不及反应，猛地吸进了一大口湖水，连忙向湖面游去。
爬上岸来，雷远检查了下自己的身体。身上红红的一片，也不知是不是砸进湖中时撞击的缘故，疼痛感倒是淡了很多，令他又疑又喜。
雷远手搭凉棚张目远望，狂风暴雨中湖面一片迷蒙，也不知慈悲二人是死是活。他原本一心要与二人同归于尽，此时骤然有了生机，反倒怕他们突然从哪个角落里跳将出来，当下不再停留，随意找了条小路就往前走去。
高高低低走了几个时辰光景，风雨初停，乌云散开，皓月当空尤为明亮，原来已是夜深时分。这本就不是一条正经山路，暴雨之后更是泥泞难行，而雷远担心追兵，不敢稍停，一路行来早已疲惫不堪。他心想以慈悲两个和尚的功夫，若是追来，恐怕早已杀他数遍，多半是之前跌进湖里死了。
心神稍有放松，巨大的疲累感立即袭来，雷远一下没站住跌坐在了地上。一想到仅隔了大半天的功夫，物不是，人也非，又是一阵哽咽，迷迷糊糊间趴在地上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极死，眼睛一闭一睁太阳已经斜挂枝头，各种鸟儿咿呀鸣唱，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
雷远上次进食还远在昨日清晨，此时肚子不住咕咕乱叫。山里倒是有很多果树，但经暴雨一打，尽皆落到了地上，混入烂泥之中。只剩下枯压压的枝干在风中乱摇乱舞，形状可怜可怖。雷远走了半天，终于看到一颗石边有一颗矮树，枝叶还颇茂盛。内里一颗颗红色的小果子点缀其间，躲过了风雨之劫。
雷远三脚并两脚跑上去摘了，也不管它有毒没毒，狠狠一口咬下去，满嘴的酸涩之味差点让他胆水都吐了出来。
雷远心想：“雷远啊雷远，全家都被那两个秃驴害死，只有你侥幸留得性命。如今一点酸楚都忍不了，若是就这样被活活饿死，还枉称什么男子汉大丈夫，还有什么脸去见九泉之下的爹娘，不如让那两个秃驴一掌打死算了。”
当下强忍着酸楚，抓了几个果子囫囵吞下，待得五六分饱，将那些果子全都采下随意拿衣服一包，才继续拔足而行。
这样又行了三四天，饿了摘野果充饥，困了就席地而睡。到了一天傍晚，日头西沉，就着昏黄的日光，雷远远远望见一丝炊烟在前方升起。
他大喜过望，赶忙跑去，只见山中是一个小村，零星有几户人家。他放慢步子走上前，院中有个农妇正在喂鸡。雷远上前乞讨，但他一生衣食无忧，哪做过这种事情，嗫嗫嚅嚅了半天也讲不出几个字来。
农妇看着他，转身回屋。雷远以为这农妇明白他的意思，拿吃的去了，静立在一旁，谁曾想那农妇竟拖了一把笤帚出来，照面就打。
雷远大怒，侧身躲过，抬手一掌就想将她打翻在地。又想，这农妇只是普通村民，武艺半点不通，我打她岂非恃强凌弱。于是一步跳开，大声说道：“你这妇人，我又不曾惹你，只是几日在山中行走，饿得发紧想讨些食物，何以不问青红皂白，见面就打。”
农妇闻言一愣，放下手中的笤帚道：“你等着。”又回屋里去了。
雷远心中惴惴，不知她这次又要拿什么武器出来。
少顷，妇人出门，将两根还热乎的玉米棒子扔给雷远。
雷远心想，这山里妇人不知道什么毛病，一会要打要杀，一会又如此殷勤，算了，何必与她一般见识。
雷远谢过妇人，背过身去，这才狼吞虎咽地大嚼起来。吃了几天的酸果，这玉米不啻是人间美味了。
他三两下就吃得一干二净，用衣袖抹了抹嘴巴。转过身来，正想向农妇打听路径，只听一阵散乱的马蹄声传来，农妇满脸惧色。
雷远问：“谢谢你的玉米，不知可有我帮得上忙的？”
农妇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道：“唉，你不是本地人，还是快躲起来吧。”
话音未落，七八匹骏马出现在了村口，骑者个个面目凶悍。为首的一人身形魁梧面如重枣，大笑道：“哈哈，几天没来春花你还找了个汉子啊，只是这人瘦得根一条竹竿似的，我兄弟里随便找一个也比他强上百倍啊。”手下一阵哄笑，夹杂着不堪入耳的淫词秽语。
雷远心中气不过，正待和他理论，农妇说道：“别瞎说，这人是路过要饭的。你们前些天才来过，怎地又来了。”
“你管的着么？爷们想来就来，还要和你们知会一声？”那首领说罢，手上马鞭虚空一挥，啪啪作响。
农妇盯着他，终于还是回屋把那只鸡抱了出来。
“我还指着这只鸡过年的，真的再没有了。”
“哼，算你识相。”那首领吩咐手下把鸡拿上，一群人又骂骂咧咧地往下家抢劫去了，临走前还不忘往雷远身上啐了一口。
“他们是？”等他们走远了，雷远轻声地问农妇。
“唉，附近的山贼，方圆百里都是他们的地头。三天两头跑来喊打喊杀的，这日子真没法过了。”叹着气自顾自转身回屋了。
雷远暗暗握紧拳头，心想：“爹老教我学武要行侠仗义，遇上这种为非作歹的恶人，定要好好教训一番，更不消提这妇人还对我有一饭之恩。”于是远远跟在这群山贼后面。
山贼们又抢掠了几户人家，其中一户想来是不肯就范，还挨了那首领几鞭子。雷远心里更加愤怒，当下就想冲出去。但是他转念一想，小不忍者乱大谋，也不知这伙人还有没有同伙。于是强忍着心头的怒火悄悄跟在他们身后上了山。
人毕竟跑不过马，雷远跟了一阵，那些山贼就走得没影了。幸好这条山路平时没人走动，雷远一路跟着马蹄印，到了半山腰上。
马蹄印转向一条小岔道，不注意看极难发现，走了一阵后前面出现了一个寨子，寨门半掩，门边的栅栏上斜插着一面旗子，污秽不堪，依稀是个王字。
雷远悄悄逼近，一阵吆五喝六声随之传来，探头一看，只见正中间摆着一张太师椅，那首领正斜坐其中，手里举着一个大酒坛子恣意狂饮，一口气就喝了个精光，随手把坛子扔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那首领哈哈大笑道：“好酒，好酒，有劲儿够冲，老子喜欢。”
一个尖嘴猴腮的手下道：“可笑那张老头把酒藏在井里头，死活不肯拿出来，真他妈当是传家宝了。老大你几鞭子下去，还不乖乖送上。”
众人皆是一阵哄笑。
一个满脸虬髯的大汉道：“老大，这酒是好，可惜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老五是想姑娘啦。”众人调笑道。
那首领笑道：“哈哈哈弟兄们，刚才一路上，你们可看见中意的？”
众人七嘴八舌说出几个名字来，那首领道：“妈的山沟沟里就没有入流的货色，就刚才那个春花还勉强像个娘儿们。老五老六，你们先别喝了，再去一趟把她带上来，让咱们弟兄轮流爽一爽。”
底下一片叫好声，雷远再也忍不住，一脚踢开山寨大门，骂道：“你们这群山贼，真是无耻之极。”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这隐秘的所在怎被找到了，还是那首领笑道：“说春花，这春花的姘头就到了，要饭的，你可是来找死的么？”
“呸，本少爷今天是来替天行道。”
“本少爷？”众人哈哈大笑：“妈的这年头一个老叫花子也自称本少爷，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模样。”
雷远疑惑之中，往边上大缸的水里一看，原来他这几天餐风露宿，满脸胡茬不说，烂泥也是东一块西一块，可不活脱脱一个乞儿形象。”
雷雨脸上一红，心想难怪早前那村妇见我就赶，这样子我自己看到也要吓死。他又说道：“你们管我长什么样，今天把你们全打得不成人样。”
首领神色一变，收起笑容挥了挥手，顿时手下们都呼喝着向雷远围拢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