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天生烂仔 -- 第9章 癞蛤蟆哥哥
看清虫人的模样，小男孩依旧坚持他是对的。这个虫人就是癞蛤蟆一族，最喜欢吃的就是天鹅肉。
虫人布满绿疤，正在大发脾气，而且肚子鼓鼓的，跟课本上说的癞蛤蟆别无两样。
“喂，癞蛤蟆哥哥，你喜不喜欢吃天鹅肉？”
这是小男孩遇到阿烂说的第一句话。直到很多年后，这个调皮捣蛋的小男孩已经成长为远东的王者，犹如一柄擎天的巨剑守护着土地上的人民。但是在私人的场合，远东之王依旧会喊阿烂癞蛤蟆哥哥。而且，“哥哥”两个字是从心底唤出来的。
至于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呢？
那句话就像闪电一样刺入他的心扉。
当时，那个有着红头发，活泼可爱，像天使一样微笑的女孩说的话只有四个字。
“笑一笑啊。”
“什么？”
阿烂愣了一下，停下了挥舞镣铐砸向自己脑袋的动作。
“我说啊，你为什么一定要绷着脸？笑一笑让自己放松一下不是很好么？而且，放松后你的两条臂膀会更容易集聚力量，也更容易把自己的脑袋砸瘪啊。”
阿烂的嘴角不自觉地抽动了两下，似乎被女孩感染了，凝聚成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然后，他更用力地提起又沉又粗的镣铐，准备向自己脑袋砸去。
“加油哦。你砸自己脑袋已经坚持了七天，每天重复一万三千八百九十六次，加起来就是九万七千二百七十二次。换成普通人，也就等于死了相同的次数，真是不简单哩。顺便说一句，你的脑袋真硬，比石头都硬，到现在也没砸烂！”红发女孩吐了吐舌头，“就算你做了天大的坏事，这样的惩罚也足够了。”
“不，远远不够，这是我欠那个家伙的。”阿烂摇了摇头，不知不觉多说了这句话。或许，因为那个女孩说话的时候带着某种让人无法拒绝的笑容，让人感觉如果拒绝她就好像是做了什么令人没办法原谅的事情似的。
“那个家伙是谁？”女孩问，“你的敌人么？”
“不，我逝去的……大哥。”如果那个家伙听到阿烂喊他大哥，那张死板铁锈脸的表情一定很丰富吧。不知有多少次，那个家伙因为不满被弟弟称呼为“家伙”而挥起拳头，直到最后也没有听到一声大哥。阿烂摇着头说，“只有我死了，才能赢得他的原谅。”
“你的大哥一定会原谅你的，因为他始终被你铭记在心里，并且祈求得到他的原谅。”红发女孩亮晶晶的眼睛直视着他。
女孩的话让阿烂瞪大了眼睛。那一瞬间，阿烂甚至以为女孩是一个天使，是那个家伙从天堂委托请来专门向自己传谕宽恕的天使。
“真的么？”阿烂屏住呼吸。
“当然还不够，你还需要好好活下去。我们的教义有一句话，去世的人，只要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铭记着他，他在另外一个世界就会得到安眠。”
“我明白了。”有一股澎湃的感情像洪水一样从心底开始翻涌，阿烂竭尽全力将它压制了下来，千言万语归结为一句话：“我想吃点东西，好么？”
“耶！”红发女孩比划了一个V字形。但旁边的小男孩皱起了眉头，“我们没有天鹅肉吃。”
“没关系，除了最爱吃的天鹅肉，我还能吃点别的。”阿烂裂了裂嘴角，勉强算是微笑吧，“因为我不是一个喜欢挑食的癞蛤蟆。”
当阿烂吞掉两盘烤肉、三串蔬菜、四锅米饭、五袋干粮后，已经与小男孩混得很熟。小男孩的名字叫阿修罗，出生于神圣帝国一个潦倒的贵族家庭，这趟远行的目的地是远东的冷影城。不知什么原因，他们选择了这条距离最近也是最危险的路……迷雾沼泽。除了路上的魔兽，关系复杂的虫人部落，更可怕的是几股人类势力，牢牢扼守着这条通向远东之路的咽喉。其中有一股势力是名字叫沼泽之狼的盗贼团，曾经与他们发生不小的冲突，然后半路杀出来的阿烂搅了局。据他转述姐姐的话，阿烂当时疯了一样厮打乱咬，佣兵团第二小队全体出动才制服他。
至于他姐姐，那个红发少女的名字，似乎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套出来。
小男孩得意洋洋地伸出一只小手，“有好玩的东西交换，我才告诉你姐姐的名字。”
看他一副轻车熟路的姿势，显然利用姐姐的名字赚取了数量相当可观的外快。从另外一个角度，也证明了每一个遇到红发女孩的人，都会对她产生良好的印象。
从阿修罗身上，阿烂找到了自己的影子。因为他也做过同样的事，不止一次偷出那个家伙的虎牙枪让族内的小家伙们观摩，当然每人会收取一只烤肉包。
想起族人，阿烂的心头隐隐作痛。从佣兵团前进的方向看，已经远远离开了火叶虫族人的栖居地。他心头不知不觉松了口气，或许从心底，也没有做好再次面对阿光、云丫以及其他族人的准备。
“但是有一天，我肯定会回来的。肯定的。”阿烂暗暗对自己说。
“喂，你脸色不用那么难看，就算没有什么好东西送我。”阿烂阴郁的表情吓到男孩，阿修罗结结巴巴地说，“其实，只要让我摸一下你的尾巴，我就把姐姐的名字告诉你。”
人类都有一个通病，就是对自己没有的东西格外感兴趣。相比较普通的人类，虫人翘着一条尾巴甩来摆去，想不引人瞩目都难。特别是对阿修罗这类淘气的孩子来说，有条尾巴总是值得炫耀的事。
小男孩这句话倒提醒了阿烂，他的尾巴早前被魔蛟的小脑袋咬断过，尾巴和手脚四肢一样并不具有愈合的功能，但现在不知怎么又重新长出了一条，挥起来更加有力，只是稍微细了一圈，倒也不吃亏。
“你可以摸自己的尾巴哎。”阿烂决定逗一逗小家伙。
“我哪有尾巴？”小家伙果然开始较真。
“只要是男人，都会有尾巴，你怎么可能没有？”阿烂郑重地说。
“啊，你说的是……”阿修罗瞄向自己的裤裆。
“嗯。”阿烂意会地点了点头。
“可是，怎么不如你的大？”
“那是因为你是孩子，人还没长大，尾巴怎么会长大。”
“马尔蒂尼哥哥是大人了，怎么也没长出粗大的尾巴？”
“那是因为他营养不良。”
“营养不良？”
“他吃的肉太多了，全长在一双手臂和长腿上，尾巴天生营养不良。”阿烂瞅了瞅那个像苍蝇一样围着红发少女转的魁梧剑客，故意损了一句。
“怎么才能让尾巴长大？”阿修罗来真的了。
“嗯，像你姐姐说的，多吃蔬菜少吃肉，每顿饭再吃上三个青椒。因为尾巴都是素菜养的。”阿烂望着远方的红发少女，“可以告诉我，你姐姐的名字了么？”
“阿诗玛。”小男孩感觉到被忽视，撅起嘴，“你满意了吧。”
阿诗玛……阿烂默默念了两遍。
“虫人哥哥，你的名字呢？”
“烂仔，你可以喊我阿烂或者癞蛤蟆哥哥。”阿烂开了一个蹩脚的玩笑。
接下来，阿烂多了一个跟班。
不论走到哪，阿修罗总跟在屁股后面。那些佣兵已经习惯了，巴不得这个花样繁多的淘气小子去找别人麻烦。
阿烂仍然戴着镣铐。虫人的情绪稳定下来，看不出攻击性的危险，马尔蒂尼和加图索都主动表态愿替他解开沉重的锁链，但是阿烂拒绝了。
“我有罪，只有戴着它们才会心安。”阿烂说，手上和脚上的镣锁哗哗作响。
在阿修罗看来，这个虫人更有趣了，连受罚都这么坦诚，真是个虫人勇士。
“勇士？”阿烂苦笑了一下，“七天前我还是饱受族人嘲笑的烂虫子，现在套上枷锁也谈不上和勇敢沾边。”
“可是，如果你算是烂虫子的话，那些经过血和火洗礼的佣兵战士恐怕只能找地缝藏起来了。姐姐曾描述过那一天遇到你的情景，光芒佣兵团的先锋队与沼泽之狼盗贼团的战斗本来占据了上风，可那帮家伙偷偷养了一头狼魇，那是比狮子凶恶百倍的魔兽。当它冲出来后，佣兵战士们立刻丧失了战斗的勇气。而你，竟然将那头狼魇给咬死了。”
自己咬死了一头狼魇，听上去很威风，但阿烂只是简单笑了一下。他甩了下脑袋，仍然想不出狼魇的模样，自从吞下魔蛟小脑袋里一颗火热的珠子失去意识后，直到发现自己给捆在囚笼里，中间一段记忆完全成为空白。他想了一会，摇着头说：“就算杀了一头狼魇，也不算什么勇士。我认识一个人，明知自己会战死，仍然为了保护珍重的人战斗下去，那才是真正的勇士吧。”
“但是马尔蒂尼哥哥认为，只有力量强大的战士才能称为勇士。”小男孩坚持己见，“我要是变成一个强大的勇士该多好。”
“哦？”阿烂有点好奇，想不通一个八岁的男孩子为什么迫切地想拥有力量。
“我要保护我的姐姐。”阿修罗的脸上浮现出他的年龄本不应该有的忧愁。
“到了冷影城，她就要嫁给一个六十岁的糟老头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