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 第二十五章 故地重游
在这样的金融单位，直言不讳的讲，随便一个人的收入以及所谓的社会地位，都要高于这传达室的保安，但谷小钰依然如同对待自己长辈般的和他交谈。原因在于，谷小钰从不会以貌或是以身份地位取人，在豫中证券工作的时候，谷小钰自认学到的唯一一条人生哲理便是这条。看着一些穿着普通、打扮邋遢的人，没有拿着前卫的手机，没有披金戴银，但是人家股票账户里就是有几百万甚至更多的资产，光鲜亮丽永远比不过你实际控制的财富金额。
“来，张师傅，抽根烟吧，我这一直没来，连给你递烟的机会都没有了。”说着，谷小钰便掏着衣兜。
“整个豫中，知道我吸烟的年轻人，估计也就你了。平时也没什么人往这传达室里待，都是过来摁个指纹便匆匆上楼了。你这一走啊，有时候还挺想你的。”
“那没关系啊，什么时候想我了，给我打电话。这传达室电话不是也用的包月么。我看这桌子上贴的员工通讯录里还有我的联系方式呢。”说着，谷小钰给张师傅点上烟。之所以叫张师傅，一来只是知道他的姓氏，二来谷小钰也从没有问过全名，还是这个称谓适合些。
“咱不是你们公司编内的人，一般都是不敢用的。你这不急着上楼去吗？”
“没事，反正我也不再是编内人员了，吸完这支烟再上去也不迟。”望了眼门外的帕萨特，谷小钰接着说道：“老李今天来的挺早啊，以前周一不都是下午才回来的吗？他本家又没在A市”
“最近好像这边管的严了，人事那边听说还要弄签退，没有你在的那会儿宽松了哦。”
谷小钰抽完最后一口，把烟头往大院里一扔，说道：“那行吧，张师傅哪天有空了，我请你喝酒，知道你能喝的应该不止我吧，呵呵。以前你后门碰到的大厅户都照顾给我了，还没来得及感谢我这还离开了，到时候我给你电话。”
“回头对机会。你先忙你的吧。反正我这长期在这边，有空了就来坐坐。”
和张师傅道别，便朝楼梯口走去，而这名年迈的保安，则继续坐在那十多坪的传达室内，看着桌上那视角固定的监控画面。
一口气爬到了六楼，这里是豫中证券各大办公室的地方。谷小钰一路上感觉很庆幸，没有碰到任何一个曾经的同事，自然也就少了不必要的寒暄。
来到财务部门口，依然是“铛铛铛”的敲门声，整个楼层也就财务部的房门是铁制的。
“你好，我找康明。”虽然周围的一切都是很熟悉，但此刻，谷小钰反倒有了些许紧张
“额，是谷小钰啊，你稍等。”
也不知道康明具体在办公桌上忙碌些什么，谷小钰只能傻傻的呆在门口。这时，看似忙碌完毕的康明，从一旁的抽屉内取出一叠钱以及一张单据，走到谷小钰身旁说道：“这是你离职那月的工资，一共是1276.31元，你核对一下。还有就是需要你在这份单据上签字，最后还要李总的签字。”
看样子离职后，最后发放的仅是基本工资，连各项补助以及当月的绩效提成那部分也是不计算在内的了，这么点钱也不直接继续以前的银行发放，还需要亲自来取…不再是一家人做事果然分的很清楚。谷小钰接过这点钱，连多看一眼的欲望也没有，直接放进口袋里，掏出内兜里习惯性放着的中性笔，在单据上签字，和康明点头示意过后便走出了财务部。
话不投机半句多，本来就不熟，原本还想着如果有同事问东问西自己会如何尴尬。可真的到了那个地步，谷小钰却干脆的直接以沉默代替了。可真正的问题在于，还要去找李总签字……这是谷小钰最不想见到、哪怕再见一面的前同事。
站在总经理办公室的门外，谷小钰思考了片刻，做了一个深呼吸，便敲响了门。
“请进……”
谷小钰推门进到总经理的办公室。这是一间近30坪的房间，除了一般领导办公室常有的书架、沙发、盆栽以及真皮靠椅外，在这证券公司老总的屋子里，还摆放着一套用来修身养性的功夫茶具。
在谷小钰靠近办公桌的时候，依然在埋头书写着的总经理并没有发觉来人是谁。为了避免自己以及对方的尴尬，谷小钰开口说道：
“李国峰总经理，您好！”
当听到这番称谓的时候，李国峰好奇的抬起了头，毕竟在这个时间点，一般过来的都是公司的员工，而称呼上多是叫以“李总”。
“哦…这不是谷小钰吗？你这是来…？”对于面前出现的人，李国峰也是表现出了疑惑。
“我今天过来是办理最后一项手续，需要您签一个字。”
接过谷小钰递过的单据，似乎这一刻才想起谷小钰已经是个离职的人员。随即说道：“来，先坐。”
李国峰看着单据，稍微过目了一番，并没有急着动笔，而是说道：“哎，当初是怎么留也留不下你啊。最近在哪里发展呢？”
听到前半句话，谷小钰心中一阵躁动，但却不露声色的讲道：“在医院照顾家人，有空的时候准备一些公务员考试的复习。”
李国峰知道谷小钰家里的情况，因而在这件事上并没有隐瞒，但对于自己开店的事，还是没有提到。让一个讨厌的人知道更多关于自己的事，谷小钰不喜欢。
似乎了解了一些谷小钰的近况，反倒促使了李国峰的签字，也不知这样的用意为何。但随后，李国峰并没有递还给谷小钰单据的意思，而是说道：“既然你已经决定了，借着这个机会，咱们最后再聊一聊吧。”
看到字已经签完，谷小钰已经准备发力起身去接过单据的，但听到这番话，便又坐了下去。自己的这位前老总，原Z大数学系副教授，不知什么原因转行做起了证券，一番轮转过后，来到了A市营业部当总经理，之前从属关系的时候就有喜欢教育人的习惯，看来这最后的一次见面，对方也是有一番沟通教育的意思。
“既然你想谈，那我就奉陪一次，以非员工的身份。”谷小钰心中想道。
“当初单位对你不薄，结合你的年龄，薪资和福利待遇以你的业绩来讲，在A市算中等偏上的水平，可为什么还是执意要走呢？中后台的收入虽然稳定，但你这么年轻，不去打拼增加自己的收入，反而一味的追求稳定，我觉得你谷小钰不应该是那种没有上进心的人啊。”
“李总，和您这样交谈不是第一次了，上次我辞职的时候是您语重心长的相劝，被您的一番诚意打动才放弃了辞职的念头。还记得当时您承诺借由L县营业部开张的机会，会将我从业务岗调到电脑部，您可能觉得您只是说了很普通的一句话，但对我来说，是我进入社会后听到的最好的消息。当天回家，我第一时间冲到房间里告诉我母亲，我说，以后我就要调到电脑部了，这个岗位非常稳定，没有每月开户、新增资产的任务，而且待遇还比公务员要好的多，以后你就不用担心我工作的问题了。当时我母亲刚准备做第二次手术，我觉得让她听到这个消息，不管以后发生什么，最起码让她可以少一份遗憾。可是半年多过去了，L营业部开张，电脑部已经确定人选后，也没有等到您的答复。等来的却是您的一句‘电脑部的工作有什么可做的，业务岗收入上不封顶’。我确实没有心思再从事与业务相关的工作，胜任不了这个岗位，所以才做了这个决定。”谷小钰平静的陈述着，而这番陈述，也让他再一次回忆起两个多月前，面前的这个男人带给自己心灵上的创伤。
“你的孝顺我可以理解，当时那么给你讲，也确实是有那样一个机会。但豫中证券，毕竟是一个国有控股的企业，人员调度上，特别是员工的换岗，并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够办到的。”李国峰似乎在谈及这个问题上，也表现出了一丝自己的无奈，接着说道：“中后台员工的薪资，最大的一部分来自于年终奖，但营业部如果当期收入不佳的话，那也是少的可怜。可业务岗呢，你努力付出了，开发了新的客户，你的收入就会增加，行情不好的时候客户也会交易，对你来说，多一份钱用来贴补家用，不也是尽一份孝心么？”
“李总，现在就你我二人，我说一句话希望您不要介意。如果当初您最先提出换岗一事的时候，我通过别人给您一笔辛苦费，那结果会是一样的吗？”谷小钰很露骨的说出了自己曾经的一个设想。
李国峰呵呵一笑，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在谷小钰看来，这样的没答复正是印证了自己当初的判断：没有关系，你想送钱都没人愿意收。
“李总，那我姑且不占用您宝贵的时间了。临走前，能否再问您最后一个问题？”
“你说。”
“当初您承诺给我换岗，是不是觉得我还可以为公司创造价值，说这番话对我进行暂时的安抚？”换做是以前在这里工作的时候，谷小钰无论如何也是不敢这么问问题的，但今天既然要做了解，谷小钰也想给心里的那些疑问画上句点。
“我当时觉得你在业务岗上会是一个有前途的人才。”
李国峰没有正面回答谷小钰的问题，但意思却再明显不过。
听到这番话的时候，谷小钰所坐的椅子向后移动了一下，与地面摩擦发出了一阵声响，而也正是这突如其来的噪音，掩盖了谷小钰平静的外表下面紧紧握住的双拳所发出的“咯咯”的响声。
“那谢谢李总，您先忙，告辞了。”
话题谈到这个地步，也就没有再交谈下去的必要，谷小钰礼貌的打过招呼，拿起单据便转身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