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 第二十二章 病房内的烦恼

走进吴立峰的办公室，这是一间15坪左右的单间，位于护士值班室与会诊室之间。摆满文件的办公桌后，是张摆满了书籍的书架，略微扫了一眼，多数书籍都带有一个“医”字。

这样的办公室，一来是科室主任日常办公休息的区域，二来，在医院这种为了获得医生的格外照顾或是在治疗上更加用心，这样的场所也是收取红包不被看到的绝佳之地。单就谷小钰自己知道的，刚来化疗的第一天，谷俊斌就包了2000元红包送给了吴立峰，相信发生的地方也是在这里了。

吴立峰请谷小钰坐在会客用的沙发上，自己则坐到办公椅。开局无话，或者说两个人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开场白，在片刻沉寂过后，吴立峰翻找了一番，找出埋在文件里的打火机，想必是想抽烟了。谷小钰一个上前，从兜里掏出自己常吸的10元帝豪，吴立峰这时也找到自己的香烟-――玉溪，说道：“来吸我这个吧。”

谷小钰没有坚持，接过了这支香烟，想必对方嫌弃自己烟的档次。早知如此就应该掏出昨晚剩下的那盒中华了。但也正因为这样，为两人的对话打开了闸门。

“你母亲的病我知道，脂肪肉瘤。唉，怎么说呢，这个病不是很好。这层病房80个床位，像这种病例目前就这一个。”吴立峰一边点烟一边说着，看样子也是个烟瘾比较重的人。

“我妈的病3年前我就知道了，目前走到这一步，我也很清楚接下来可能会朝哪个方向发展，今天来找您，就是想了解一下，对于这个病，您有没有什么个人见解，或者说有相对有效的治疗方案呢？”谷小钰没有迂回绕弯子，而是直奔主题的问了起来。

“这个要怎么和你说呢？当前市面上并没有专门的药物是用来治疗这种病的，书上的经验主要介绍治疗是以手术为主。可你母亲这才刚手术不到3个月，这样的大手术就算是让年轻人也不可能短时间内做两次，更何况你母亲已经50岁了。采用这种保守治疗的方案，也是结合了你父亲的意见。目前所使用的药物，还是以治疗肺癌的方案为主。”

“那吴主任，我看平时账单上所写用药是匹服平，其所治疗范围是恶性淋巴瘤、肺癌，但今年初手术后的病体切片化验，还是脂肪肉瘤多形性，对于这样的结果，我想请问，这种病体和常规肺癌细胞不一样的情况下，您为何还要继续坚持使用这种药物呢？”

谷小钰语气有点重，但吴立峰却依然很平静，或许换个场合，换一个谈话对象，这样的谈话已经结束了。

吴立峰回答道：“化疗这种治疗手段，除非像是乳腺癌、恶性子宫肌瘤等常见的癌症症状有比较对症的治疗药物，但对于其他很多病例，都没有明确具体的治疗范畴。目前对你家人所用的方案，只能说是尝试，具体是否有效，这要看每个化疗周期结束后做CT才能知道结果。如果这套方案不行，可能在下几个疗程中，我会适当调整所用药的种类，然后再次观察。我在这当主任不是第一天了，很清楚你们家属的心情，我这也没有隐瞒，也是把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如实告知家属，让你们心里也有一个准备。”

“那我想问，吴主任，您在内四科有治疗或治愈过类似脂肪肉瘤的病例吗？”

对于这个问题，吴立峰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深吸了一口烟，将烟头拧灭，之后才缓缓的说道：“有过一例，目前还健在，她的病原体是长在左胸上，而不是像你母亲那种在肺膜上。但要说到治愈，我只能说，以化疗为主的保守治疗是尽可能的延长病人的生命，而不会说是将病根治。如果有谁说自己能够治愈某种癌症的话，相信他已经世界闻名了。”

“那是不是就是说，以后的治疗方案，就是尝试，没有效果之后再尝试，仅此而已了？”

“可以这么说吧，或许等你母亲恢复一段时间，或是化疗控制住瘤体不再长大，甚至说让瘤体缩小了，到时候我也会建议再次手术。毕竟之前看还是像液泡一样的阴影，现在看来恐怕不是了，所以我也在朝这方面考虑。”

“那我知道了，谢谢您的回答。那我先过去了，病房这会没有人在，我过去看看液体输的怎么样了。那不打扰了，告辞。”

人在高兴、兴奋、抑郁或是忧愁的时候，但凡是有烟瘾的人，都会情不自禁的吸上两口。吴立峰递给谷小钰的烟，虽然谈话时点着了，但却一口都没有吸过，全靠自燃将其燃尽。不是说刚才的那番谈话中自己没有情绪，只是在当时谷小钰的脑海里，一系列问题的思考甚至让他都忘了吸上一口。

返回病房的二十米的路程，谷小钰走的很慢很慢，知道会是不好的结果，但自己还是想听专业人士亲口讲出来，自己母亲得了这样的病，让一个几乎没有治愈经验的一医生，采用的却是在尝试着不同的方案进行试验治疗，病人本就遭受着病痛的折磨，同时还要经历化疗药物对身体的损害，而且还很大可能的没有效果……花钱，让母亲反倒承受着双份的痛苦，这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那所谓的有可能？还是为了有给病人治病，家属心理上有所安慰？更或是病人真要到离开的那一刻，可以走的无悔？谷小钰不知道，不知道这样的局面，这样的问题要如何去解决，最起码在走完这20米的时间里，他想不出来。

在病房门口的时候，谷小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带着勉强的笑容，回到病房。

“走了这么半天，你找吴主任问什么去了？”杨素琴虽然长期躺在病房里，但也是很关心医生都会说些什么内容，特别是在很多时候谷俊斌很多事都不告诉自己细节的背景下，很希望从自己儿子身上得到一些信息。

“没聊什么啊，我就是问了问下个疗程什么时候开始，这中间能在家调养多久。然后还在护士台那边和几个小护士聊了会。你还别说，这内四的护士没有对象的还真不少，刚聊得那几个都单着呢，年龄么，基本都比我小3、4岁，估计没戏。”掩饰着内心的挣扎，谷小钰编出了一番善意的谎言。

“这有时候早上出去走圈儿的时候，大致也都看过这边的护士，我还是觉得席娟最顺眼，你这回头有机会了，再尝试接触一下。万一有机会呢？别哪天没有我了，都没机会看到自己的儿媳妇了。”前半句谷小钰听着还觉得自己把话题转移的差不多了，可这后半句一出，心里瞬间缩了一下。

“老杨你胡说什么呢！都说咱是来巩固的了，你天天胡思乱想些什么啊！想那些没用的干嘛？！你不信我爸吧，你难道还不信我了？咱俩什么时候都是站一条战线的，我还会骗你？”看似带有一些责备的口气，但谷小钰说的时候还是很缓和的。可杨素琴没有看到的，却是谷小钰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双手的拇指指甲几乎插进了食指的皮肉里。

看到自己母亲说完，两眼迷离的望着一旁的窗外，谷小钰也不清楚她此刻在想些什么，是猜到自己的病情不乐观？还是想着自己不久将长辞于世？为了打断她的思路，谷小钰接着说道：“妈，别胡思乱想了啊，不相信谁你也不能不相信我啊！我去水房接点开水，给你泡杯果珍，补充维生素，很好喝的。”

没等母亲回话，谷小钰拿起暖壶便走出病房。刚走到水房时，眼泪便情不自禁的流了下来。真的不想哭，但这眼泪仿佛不听话似的涌出了眼眶，不想让母亲受罪，但放在眼前的事实又不得不去面对；不想撒谎，但为了避免让她知道实情所带来的冲击又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编造谎言。谷小钰用手捂住心脏，这难道就是心痛的感觉吗？

谷小钰在洗手池用凉水清洗着脸庞，这样的状态无论如何是不能回病房的。这时，走廊传来一阵喧闹声，以及陆陆续续人们走动的声音，清洗过后的谷小钰，简单一甩脸上的水迹，便拿着暖壶走了出来。在走廊另外一端的某间病房外，聚集了十多个看似家属的人，远远看去，隐约还能听到一阵妇女的哭声，看到吴立峰冲冲赶去的身影，估计是哪个病人有突发状况，亦或是病危告急。

今天是周日，长白班的护士休息，而只有这些轮班的护士在上班，所以此时的病房，工作的护士并不多，站在水房外的谷小钰，看到来回奔走忙碌的席娟，对于这个杨素琴看中但又情况复杂的小护士，又陷入了一番思索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