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三十五章 杨凡的挣扎
第二天，百乐被安排到另外的宿舍，但百乐不乐意，执意住回了原来的宿舍。并且打电话给王一帆和胖子，告诉他们已经没事了，并问他们什么时候来学校。结果他们俩一个劲说要休息，再多休息多几天。百乐在电话里也听出他们也没有什么恐惧情绪，反而很轻松的说要再玩几天。
那件事阴影确实有，毕竟一个宿舍的人没有任何条理忽然就死在了洗手间，任谁也不能熟视无睹，即使是百乐，也抑郁了一整天，直到事件解决才好受很多。但从声音上看，王一帆和胖子似乎凑在了一起，时不时传来电脑的游戏声，二人也非常急促的要挂电话，这让百乐很疑惑他们到底脑洞有多大才能那么快恢复过来？
可总有那么些人心情就好像永远不会悲伤一样，就好像王一帆，即使之前恶梦缠身，可他依旧能够没心没肺的以此为借口通宵游戏。这次估计二人有了什么好玩的东西早把这件事丢到脑后了吧？毕竟死的人本就没有什么交集，甚至能称上陌生人。
这可能也是杨凡从来不和人交流的原因之一吧？百乐一个人在寝室，将电脑打开放起了音响。
杨凡的事情，百乐已经从李勇那里得知到了真相。这说起来，可能非常荒诞，可它就是发生了。
杨凡是桂州一带的山民，村子叫梧村。可虽然说是村子，但实际上人口没多少，算上山上遥远的几户，总共也才十来户人，并且非常分散。杨凡的家也是住在山腰上，下山到镇上，只能步行。而且山路崎岖，有些地方甚至只有半米宽的小路，稍有不慎就会摔到山涧，所以步行下山没点经验都很难顺利下去。可是能念书的地方只有镇上，从小学，到初中和高中。杨凡走了这条山道无数次，对这座山熟悉到就好像自己的亲人。
可万万没想到的事情这条熟悉到闭上眼也能走的山道，却在自己生命里最兴奋的一天夺走了自己的命。
杨凡家里只有母亲，依靠山上种的映山红树和砍柴为生。这天一早杨凡就接到了通知，他被上京大学录取了。村支书满脸兴奋的跑上山跑到杨凡家说道，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事，连镇上政府甚至都挂起了横幅，要出资赞助杨凡念书。
当天下午杨凡和母亲就被接到镇上吃了餐酒席，在酒席上杨凡就拿到了录取通知书，整个人表情兴奋的有些不知所以，从来不喝酒的他这天晚上也喝了很多。酒席一半，杨凡母亲就因为有人要卖木所以提前回家了。酒席连连开到了晚上，村上的十几户人都热情的对杨凡祝贺，一条小山村，出现一个大学生就跟状元似的，让整条村的人都挺起了腰板。
杨凡喝的有些醉，如果事情到这里，那么就不会有故事。可事情不会到这里，就好像世上好些事情都有命数一样，有些人因为得到了不该他们得到的东西，而夜不能寝。古时的范进因为考了好多次都失败，并没有放弃，反而继续努力，然后中了举，然后因为太高兴了从而疯掉。这就是命数，不属于范进的命数，即使得到，最后损失的也是自己。
杨凡也是。酒席散去，村支书等人纷纷劝他留在镇上过一夜，可他不忘母亲告诫一定要回去供祭祖先。由于因为山道村上的人也经常行走，对于危险性更是很少放在心上，所以看到杨凡即使执意，也没有多加阻拦。于是杨凡带着手电就摸黑回家。
如果单单这样，可能也没有后边什么事，但很多事情就是这么巧。杨凡摸黑回家的途中，天下起了雨。
下雨并不可怕，但下雨时候的深山野岭就显然可怕的多。杨凡也是长这么也是第一次这样在天黑淋雨的情况回家，因为村上有一句老话从小就被他谨记：山黑勿行路，雨后勿出行。所以他天黑就很少会走这条路，一是有老话在先，二则是母亲也不许他天黑跑下山。至于下雨天，早在小时候杨凡就受到过教训，因为在雨后跑出去抓山鸡，结果被当时健在的父亲暴打了一顿。
深山的孩子都会知道的一件事，那么就是下过雨后的山，这个时期的动物是最好捕抓。所以在那次杨凡忍不住跑出去和小伙伴去抓山鸡，结果回来就被父亲板着脸揍了一顿。从那次之后杨凡就对雨后产生了心理阴影。
所以这时候一下雨，杨凡就有些蒙，可总不能回头吧？都走了一半了，这时候下山更危险。吃了酒的杨凡一碰到雨就醒了一半，想趁着雨小快点回家，所以开始跑起来。
这如果在平地上的话，那就无可厚非。可在山上，就不同了，即使对山上的事物再熟悉，在夜晚还有雨水的环境下，深山此时无意是一只吃人的妖怪。杨凡的面前是一条直直朝上的小山道，因为下雨乌云笼罩，所以手电照射下，显得更像是一张鲜血淋淋的妖怪的大口，伴随着雨滴声和周围若有若无的山蛙叫声有着一种特别的氛围。
杨凡来到了往时最危险的小山道，这山道只有半米大，一边是两三米高的山壁，一边则是长满杂草看不到底的山涧，在下边山涧溪水“潺潺”的流水声因为下雨更加的啸叫起来。这时候的雨加大，半米大的山道上有些坑被雨填满了水，杨凡全身湿透，此时的酒已经全醒了。他小心翼翼的攀着山壁慢慢走过这有近百米长的小山道。
他右手攀着山壁，左手却护在胸前。此时他所想的就是千万不要让胸口的录取通知书淋湿，没有人在今天能比他更加高兴和兴奋的了。他努力了三年的成果，此时就捂在了胸前，从他第一次看电视看到上京大学的时候，他就已经立志要读这所大学，原因甚至很简单，就是这所大学里有全国最大的图书馆。他需要知识，从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他需要知识。因为知识能够改变命运，每次他看到母亲那么辛苦的上山将砍倒的树分成一捆捆柴，然后背下山时，他的信念就会再次加深，他要走出这座山，他要母亲能够不要再这么辛苦。
这是非常简单的山村小孩的理想，现在走出大山的门已经被他推开，他临门一脚就能拿着打开大门的钥匙走出了这条生活了十八年的山沟，带着全村人的羡慕，带着母亲的欣慰。
但是世界上总有那么几单让人心疼的意外。这次的意外只是巧合，或许只是他承受不起这个命数，又或许只是上天和他开的一个玩笑……总之，他怀里的录取通知书成了死亡的催命符。
就在他小心翼翼的快走过这条危险的山道时，起风了。
雨就好像一个邪恶的魔鬼，在阻挡着他前往伟大光明的进程，杨凡抬起手试图阻挡一下狂风暴雨对他的袭击，但这一抬手就好像被风捉到了空隙，他怀里的录取通知书“嗖”的掉在了地上，杨凡吓一跳，没等来得及捡，山道上的雨水就将通知书冲到了左边的山涧……也幸好这山道旁长满野草，通知书被野草挂住。
杨凡当然不能对通知书熟视无睹，这是他的钥匙。所以他毫不意外的蹲下伸手去捡，一只手并不能够着，所以他拼命的让双脚向前移。在一条危险的山道上，而且在黑夜暴雨天，做出这样的举动，无疑是非常危险的。
这或许是命运的考验，村民们的羡慕以及母亲的欣慰此时被挂在了野草上，并随着暴雨和狂风摇摇欲坠，有一种掉下山涧的危险。杨凡觉得自己脑袋有些发晕，这是酒精的作用，但此时酒精的作用显得就好像沙漠里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酒精使得杨凡控制平衡的脑垂体有那么一瞬间宕机……
山道上泥土被雨水打的并不再那么结实或许也是原因，总之杨凡脚下踏着的边缘松动，杨凡一个踉跄整个人向下扑倒，压着挂着录取通知书的野草朝下摔下去。
如果事情就这么结束，那么百乐也不会遇到死在洗手间的杨凡了。
所以事情并没有结束。
杨凡从混沌中睁开眼的时候，他已经飘在了空中，望着躺在并不深的溪水上，整个脸因为被水浸泡，变的有些浮肿，身上有着各种伤痕的“自己”，杨凡吓坏了。
这个时候苗小凡出现了，他骑着一头牛，叼着根野草，身上穿着苗族的类似铠甲的服装头上带着笠帽就晃晃悠悠从远处小溪边上过来了。
“哟？这怎么了？”苗小凡吊儿郎当地来到尸体旁边，忽然抬着头看着天空中的杨凡说道。
随着事情的了解，苗小凡勘察了下尸体，阳气散尽，救是救不活了，所以坦言告诉杨凡后，杨凡跪倒在地，整个人像是要魂飞魄散一般，魂体虚影淡了许多。随后杨凡朝着苗小凡不断恳求，求一定要去上京大学一趟。说无论无可，他也要体验一下这“走出山门”的感觉！
像是感受到杨凡的信念执着一样，苗小凡玩心一起，也就想出让蛊虫限制杨凡的尸体腐烂，再施用道法让杨凡的魂魄附身于这条蛊虫上的馊主意，并对杨凡说这样的办法并不是真正的还阳，所以能坚持多久根本无法预算，让他做好心里准备。杨凡感动的对苗小凡连连叩头。
随后杨凡和苗小凡回到了杨凡家，此时距离杨凡跌落山涧的时间已经是三天后，杨凡母亲正失魂落魄的到处寻找杨凡，此时看到杨凡满身是伤的回来，不由又是一通痛哭。但人能回来就是好事，母亲也不责骂杨凡，特地煮了一顿好饭给杨凡和苗小凡。
结果杨凡虽然勉强还阳，但食起这些食物，却如同生嚼硬吞一般，毫无味道可言，但为了不让母亲看出什么，忍着吞下。
但世上如果有一个人能够对你无微不至的关心和了解的话，那一定是母亲。
所以母亲很快就发现了端倪，因为杨凡身上的伤无论如何敷药，都没有好转迹象，反而伤口会发黑恶化，而且如今的杨凡好像对所有事情都一种迟钝慢人一拍的感觉，于是母亲在暗地里询问苗小凡，苗小凡也干脆，他人本来就透着一股子无所谓，所以看到人家来问，想也不想就全部讲给了杨凡母亲听，扬帆母亲顿时哭成了泪人，等哭完冷静下来，这杨凡母亲也是位女强人，一想也明白杨凡对上京大学的渴望和决心，所以也不打算阻拦杨凡完成自己的心愿，只是恳求苗小凡一定要到时辰之后将杨凡带回家。
苗小凡本性就是好玩，喜恶无常，这次让杨凡还阳，本就是抱着玩心，结果这时看到扬帆母亲哭成泪人跪倒在地，又是磕头的恳求，一时之间也动了恻隐之心。本来打算不收尾的苗小凡也改了心思，在回杨凡家第三天的时候，决定和杨凡一同前去上京大学。
离别的时候，杨凡不知道母亲已经知道自己身份，母亲也不打算告破，但即使如此，母子二人也忍不住抱住痛哭一番，若是别人看到也以为是离别之痛，但苗小凡知道，这种离别，是生死之痛。
之后的事情，就简单多了。杨凡听从苗小凡的意见，刻意的远离所有人。也深知自己的身份不可能永远存在，所以更加刻意的避免的留下自己存在的痕迹。但他总忍不住跑去食堂吃一顿，即使没有味觉，但这能让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人。每天回到寝室，看到聊得火热的舍友三人，杨凡心里有种声音总在活跃，就是让自己走过去，加入进去。
可这时，总又有另一种声音在泼冷水，你是死人，你不是和他们一个世界的。
杨凡不希望加深别人的印象，他不希望在自己离开后，别人会落泪，所以王一帆不了解，每天杨凡跑厕所不是为了打飞机，而是排出这天所吃的食物。
但即使这样，杨凡也能体会到自己的身体在不断腐烂，他不止在一次排出食物时，痛哭。
这简直就是折磨，上京大学一切都是美好的，包括友情，校园里的风景，人工湖上的情侣，这一切都是美好的。可是自己却不属于这里，不属于这个世界。这是何等的痛苦？
所以在一次发现百乐凑近自己床前时候，杨凡忽然感到自己的“时辰”好像到了。
本来想第二天找苗小凡带自己离开的，结果却在当晚排食物的时候蛊虫发生了意外，让他“死”在了洗手间。
百乐摸了摸桌上的借读证，心里有些黯然。那是杨凡的借读证，他在这不长的时间里，也在坚持的跑往图书馆，即使那些知识不会属于他了，他也在挣扎，即使梦碎，也阻止不了一个人的执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