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镜中人 -- 第十四章 愿此生 能再见
毛僵变成毛僵了以后，初通了灵智，知道自己要穿衣，但是自己在夜晚出行的时候吓着了别人，自己才发现自己已经死了很久，自己这副毛茸茸的样子吓人极了，而且自己也是被猫截了气，所以诈尸的。毛僵隐隐约约有印象是自己死后被别人故意做成了僵尸，但是却又不知道是谁，为了装成人样，自己就找了一座新坟，然后把里面的人皮扒下来往自己身上套。
这就是巧了，她扒开的正好是杨老爷子老伴儿的坟，老爷子的老伴儿在老了以后摔断了腿，所以腿截去了，老爷子为了怕老伴儿在阴间路不好走，所以杀了一头驴埋了进坟里，而老头杀的驴却是头瞎驴，所以等到毛僵去扒皮时，老太太的脚没了，而毛僵也没那么聪明，只觉得这老太太和驴是长一起的，所以把自己和驴皮缝到了一起，而她却怕那驴的蹄子，所以把驴蹄子也给剁了。为了怕被人看出来自己是僵尸，她特意穿了衣服，但是穿的还是自己那个时代的衣服，也就是我和李援朝在上山时，发现猫脸儿老太太打扮老气，还下不来驴的原因。
但是在后来毛僵骑着驴，穿着那个时代的衣服，走在街上，被上街买菜的杨老爷子看见了，杨老爷子于是在老伴儿死了之后思念之切，只以为自己老伴儿又活过来了，老爷子本来就是半疯半癫的，毛僵被他带回了家一起生活，杨虎和杨彪居然没发现，不，不是没发现，而是根本就没往那处想，所以就算老爷子和毛僵搁一块儿过日子，杨彪杨虎还以为自己老爷子犯魔怔了，以为自己老爷子还沉浸在老伴儿没死的阴影中，而他们在这段时间内，居然没回家一趟！
我不知道杨虎杨彪二兄弟到底有什么可忙的，我也不否认二兄弟是不是真的孝顺，但是孝顺到底是什么呢？是让老爷子守着一堆营养品慢慢孤独终老吗？
而杨老爷子的病毕竟是一会儿好一会儿坏，在老爷子自己迷糊的时候，她就还是现在这个样子，但是要是在老爷子清醒的时候，自己就蛊惑老爷子，伪装成一只猫，而我们今天进门儿做法事的时候，就中了她的幻术，所以一直看不出来罢了！
毛僵不知道这个老人为什么不害怕自己，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杀了这个老头，或许是这个老头儿给她了一种特别的感觉。她从来没有结过婚，到死前还是黄花处子，但是这个老人给自己带来了一种异样的安全感，明明他只是一个凡人，但是有他在了，自己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了，而不再是一具尸体了。
她陪着这个老人一起吃着略重口味儿的饭菜，老人的味觉退化了，口味重，久而久之，她也觉得人类的食物似乎就是这个样子，自己印象中的食物全都淡然无味；她和杨老爷子一同看着新闻，听着老头儿对着国际大事气宇轩昂的指手画脚，她则给她削出一个皱巴巴的苹果；她陪着这个老人一起读书画画，虽然她听不懂，但是她觉得这个老人说的总是那么有道理，他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有文化的人。
大概这就是老人的爱吧，不再激情澎湃，不再大起大幅，但是这一生的滋味都在这一日一日点点滴滴之中了。
毛僵有一个特点，隔一段儿时间就要大出血一次，然后再吸血补充，毛僵在自己大出血那一日到来时，紧紧的搂住了老人的身子，她觉得这一次自己真的要离开他了，离开这一个温暖的家了，她或许又要回到那个冰冷的墓穴之中了，在她意识即将昏迷的时刻，突然感觉到嘴唇一片温暖，她再一看，是老人满是皱褶的手腕。
她看着老人，老人的眼睛不再是浑浑噩噩，而是罕见的清明，老人咧嘴苦笑，然后说道：
“你是毛僵，僵尸的一种，还是开了神智的僵尸，你怎么不知道自己在大出血之后是要吸够血的呢，不然你会魂飞魄散的啊。”
是啊，他这么聪明，见识这么广，自己的这一些小心思怎么不会被他看破呢？
老人用小刀勾开自己的手腕儿，热乎乎的血液流进毛僵的嘴里，温暖的血液救了她的命，也要去了他半条命：
“我知道你是毛僵，我也知道你披着的是翠云的皮，但是我就是舍不得啊，翠云已经离开我了，如今失而复得，怎么再舍得丢一次呢？”
“我知道你不是翠云，但是你既然穿了翠云的皮，那你现在就是翠云了，我和翠云这好几十年没斗过嘴红过眼，可是她走的时候我真的好难过，我想我这辈子都不能再见到翠云了，我真难受啊，我舍不得啊。”
“你就活下去好不好？你穿着翠云的皮送我走好不好？我想翠云啊，翠云走了这么久，我心中真难受啊。”
老人抽抽噎噎，满眼热泪洒了毛僵一脸，毛僵觉得这眼泪真烫啊，烫的自己脸疼。嘴里的热血在不断的流淌，可是毛僵却觉得自己的左胸三寸下，有一个肉疙瘩正在复活。
我是人啊！
我不是尸体，我要做人啊！
我要和他这样一辈子过下去！
毛僵心中在不住的呐喊，她摁住了老人的手腕，拼命的摁住，她不想让这个有着温热血液的老人死去，别流了啊，再流你就死了啊！
老人的一腔血吊了毛僵半条命，毛僵拼命地跑出门去，她要找动物的血液来救命，她要活下去，她要代替翠云活下去，她想好了，自己回去之后就要真正的爱护自己的皮囊，她要努力的活，要带着老人看这这世界最美的风景，她要修炼成飞僵，这样她就可以让老人一辈子就不死了，她就可以过一辈子这样温暖的生活了……
她还没来得及跑多久，就遇上了那些人。
她隐约记起，自己就是被这些人把自己杀死做了僵尸的，就是这群人！他们领头的那个人，腰间别着那柄奇奇怪怪的手枪！就是他，当初拐走了自己和小姐，小姐最后就是被他们做成了红衣煞的！
但是毛僵记起，自己死了一百多年了，而那个小脚怎么能活这么久还不老啊，这个小脚怎么还是当初的样子啊，年轻气盛，一脸风淡云轻与自己无关的样子。他笑着对自己说：
“本来以为你要晚几日才能醒的，却没想到你这么早就醒了，而且规则慢慢的不受我控制了，你居然能用别人的皮活下去，而且那个老头居然知道你是毛僵还愿意和你在一起生活，刚刚更是，居然还舍命去救你，想不通啊，想不通。”
那个小脚看着毛僵，明明他就是一个什么法力都没有的样子，毛僵轻而易举的就可以把他撕碎，但是她却忌惮的不敢动弹。他为什么什么都知道，为什么！
“你看，被我那么惨的虐杀的慕春丽都成功的变成了红衣煞，你却才只是一个毛僵，你这样下去，你这颗棋子完全没有意义啊，所以我要收回你了。”
小脚惋惜的摇摇头，这种惋惜绝对不是对于自己生命的惋惜，而是一种下象棋时，走错了步的惋惜！或许他选择的是丢卒保帅，但是她这颗小卒子也要活下去啊！
“为……什么！”
毛僵被他隔空提起，她周围的空气似乎凝固了，变成了城墙一般挤压着毛僵的内脏，毛僵很怕自己的皮破了，这样老人就再也见不到翠云了，这一刻她没想到自己，心中只有那个倔强的文静的老人，虽然她死了无所谓，可是她还是不甘啊！
我要是就是这样死了，老人怎么办啊！
“是啊，为什么。”
小脚挤压着毛僵，她感觉自己的肺腑皮囊，一点儿一点儿，就要破碎：
“因为这个世间啊，满满的都是规则，有生与死的规则，也有光与暗的规则，也有各种规则，你能打破它吗？不能啊，你太弱了，你只是一颗棋子，红衣煞比你强，她也是一颗棋子，世间所有人都是棋子，棋子就是被棋手操控的，这是天地间的规则啊，没有规则，这世界就玩儿不转了，而你是一颗弱小的棋子，让你活到如今就是恩惠，你要奢求我什么呢？我总不能为了你去牺牲更多的棋子把？”
毛僵不懂，刚刚吸入口中的血液被挤了出来，就在她要死去的一刻，老人站了出来，他站在自己的背后，还没自己本体的肩膀高，但是他却坚定不移，不动如山。
“用我的一条命，换她的一条吧。”
毛僵看着老人这样坚定，拼命的想要嘶喊，可是却说不出话来，她的眼睛流出了湿湿咸咸的液体了，这大概就是感情吧，这就是泪吧！
不要啊！！
毛僵想嘶喊，可是却喊不出来，只能看着老人慢慢的对着小脚说道：
“我不知道她犯了什么罪过，她是僵尸，但是她从来没做过恶事啊，你们这些除魔卫道的人能不能放过她一命，我老头没有几天可以活的了，你让我换她活好不好？”
小脚沉默了，大概这颗棋子出乎了他的预料，但是还是默许了。
老人满脸泪，看着毛僵的脸，慢慢的摩挲：
“我想慢慢的死的，早点儿陪翠云去的，可是今天来的这么快，我还没有准备好。我死了，却牵挂你了，以后要好好的啊，我先走了，你要好好的活下去。”
世间本无姻缘，爱恨皆是苦海。
但我愿渡你。
“有缘来生再见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