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此间的少年 -- 第二十五章 冬雨中的入院试（三）
入院试的第二关，过青山。
“不能使用身外之物，包括你们的武器。”于天略有深意的望了一眼宁海，“徒步爬过这座青山，我会在那边的山脚之下等你们。时间，不限。”
一众考生闻言，面带喜悦之色。不少的人望着眼前这座既不高耸也不陡峭的青山，暗自窃喜。以他们洗髓过的身体强度，就算是徒步，相信翻过这座青山也不是什么难事。
宁海望着这不高的小山，若有所思的对苏长亭说道，“我不认为这一关会比渡湖容易。”
苏长亭看着在小山上闲庭信步已经快要登上山顶的于天，没有说话。
远处的楼台之上，那一老一少仍然在窗边眺望，只是，窗台上已经多了一壶烧酒和一只烤鸡。
“老师，今年的入院试，很难啊。”王风看着拿着一只鸡腿大肆咀嚼的汪夫子，慨叹道，“不能用武器，只能徒步，这些少年们只能凭借着自己身体的强度去抵御青山里的元气攻击。”
“你说的不完全对。”放下了手中啃了一半的鸡腿，随意的在自己的青衫之上擦了擦油腻腻的双手，汪夫子拿起了酒杯，意味深长的抿了一口，“考验身体的强度是其一，更重要的是考验他们的心志和毅力，没有坚如磐石的内心，如何能修成大道？”
……
青山下的考生们看着已经翻过了山顶的于天，虽然并未察觉异样，但也各怀心事。彼此都希望有人能率先登山，好看个端倪，所以随着时间的流逝，却始终没有人向青山走去。
“看来我只好先行一步了。”人群中响起了一个骄傲的声音，玄天剑宗的廖永安走出人群，抬步向山道走去。
因为不能用剑，所以他无法御剑，离开了剑，他依然是一个了不起的修行者。因为，在来参加入院试之前，他已然破境，从心斋境的巅峰突破到了朝彻初境。
只是一个阶位的提升，咫尺之间，却天涯之别。
相比心斋境，对于修行者而言，朝彻境可谓是有了质的飞跃。因为，到了朝彻境，修行者有了元婴。
元婴位于气海之处，有了元婴便意味着修行者有了神识。而在朝彻境之前的修行者，拥有的是灵识。灵识所能感知的范围，一般而言，等同于目视距离；而神识，则没有界限，随着修为的提升，达到几里或者是几十里都有可能。因为元婴和神识的出现，修行者所能吞吐的元气较之心斋境也是成倍的上升。
都是年轻气盛的少年，廖永安的骄傲激起了少年人的争胜欲望。又有几名不知来自宁朝何处的年轻少年走了出来，紧随着廖永安，勇敢地向青山走去。
越过那个写着“青山”的俗气的木牌，还未登山的人们看到他们以极快的速度已经开始走上了山道。
当年轻的修行者们真正进入那斜斜的山径，踏上碎石路的时候，他们整个人的身子猛然一顿，之前还快速前行的步伐变得极为缓慢，在宁海和苏长亭看来，他们的每一处关节仿佛都被系上了无比沉重的大石，以至于每走一步都显得无比的痛楚和吃力。
他们的动作显得很是滑稽，如同提线木偶一般。
廖永安的步伐明显的比后面几位少年修行者要快出很多，尽管受到了莫名的压迫和痛楚，但他毕竟已经是踏入了朝彻境的强者，所以，虽然艰辛，但是他依然走的很稳。
相比之下，在他身后的几个少年便显得艰难了很多。
其中的一个少年，已经直不起身子，大口大口的喘息，终于，在又坚持前行了几步之后，他倒在了浅浅的石径之上，已然昏迷。
在旁边监考的院守见状，连忙将其抱起，放于山下的一片空地。少顷，这名少年修行者恢复了神志，然后被院守请出了清韵院。
细细数来，他从开始登山到昏迷在山道，只走了短短的十步。
山径上的三个人还在慢慢的往上攀登，只是，他们的距离在慢慢的拉大。不明白这些少年在进入山道之后会面临怎样的境遇，还未登山的人们心中却已了然，尽管没有时间限制，但这一关的难度要比上一关难上不少。
原地的等待显得毫无意义，所以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登山，开始往山顶攀登，山径上出现了越来越多的人影在艰难前行。
这其中，却有一个长发的少年显得相对轻松，虽然不如于天那般潇洒自如，但他的动作似乎也没有受到太多的影响，他如履平地一般，超过了一个个的同行者，双手负于身后，不一会便攀到了顶峰，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之中。
“八十三号，莫离，七十八息。”于天的声音从另外一头的山脚之下传来。
虽然登山不限时间，但最终的排名仍然需要以时间来判定。
还在拼命登山的少年们情绪各样，有人落寞，有人不甘，有人震惊，也有人选择了放弃。此时，爬的最高的是廖永安，但也只是堪堪爬到山顶。
“此子不凡。”汪夫子拍开了另外一壶烧酒，一股浓烈的酒香弥漫了整个房间，他笑着对王风说道，“比之你们当年，似乎也不遑多让。”
“终究还是略差一些。”尽管已经过了年轻气盛的年纪，但对于输赢，王风还是显现出了争强好胜的一面，“以我和于天师兄当年入院时的实力，应该能在七十息之内过山。”
“老师，你看好的宁海，这一轮只怕会放弃了。”王风看着在山脚下踌躇的宁海道。
“观棋不语真君子也。”汪夫子浅笑一声，不再言语。
山脚下的姐弟二人终于迈出了步子，苏长亭在前，宁海在后。在右脚刚刚踏上细粒石子铺成的山道之后，苏长亭的眉头骤然一紧，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一股莫名的痛楚，从她的脚掌上袭向全身。
到这时，她才明白，为什么先前那些年轻修行者为什么会行走的如此之慢，为什么会身不由己。
在这山径之中，仿佛与外面的世界隔离，形成了独立的一个空间。空间之中，数计的天地元气在蛮横的肆掠的奔走。它们顺着修行者的经脉，进入到修行者体内，不断的冲击着少年们的骨髓，脾脏，幽门，气海。
这些元气，他们没有办法吸收，只能凭借着他们洗髓过的身体和意志，坚持。
仅仅踏出五步，苏长亭便已经满是大汗，那如影随形的痛楚在侵蚀她的身体的同时，也在消磨着她的意志。在她的灵识深处，似乎有个声音传来，“回去吧，何必承受这切肤之痛。”在元气的攻击之下，她的心神开始荡漾，她的意识逐渐的模糊起来。
仿佛又回到了自己的故乡，那个并不富裕的村庄。
她看见了自己的父母，还有自己的好友，她有些兴奋的向他们打着招呼，可是，没有人理她，就好像，他们都看不见她一般。
她穿行在村上的集市中，和每一个认识的人说话，但他们都将她置若空气。
然后，她听到了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媳妇今日要嫁人，几个穿着喜庆的壮汉抬着大红花桥被包围在迎亲的队伍中缓缓的从远处走来。
走在前面的媒婆不停的向两旁看热闹的人群抛洒着喜糖。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新郎官来了~~~~”，人们的目光往队伍的最后看去。一个相貌英俊身穿大红新郎服的年轻男子骑在一匹白马之上，只是，他的神情有些落寞，与前面喜气洋洋的迎亲队伍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左右环顾，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当年轻的男子出现在苏长亭的视野之中，眼泪瞬间模糊了她的双眼。
那个人，是她日夜思念深深爱着的人；那个人，是和她亲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恋人；那个人，是她决心用生命去保护的人；那个人，是她踏遍了千山万水，只为了有朝一日与君重逢的人。
难以抑制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她拼命的叫他的名字，她想告诉她，她就在这里。可是，马背上的他依然麻木，就像一个木偶，看不见任何的表情。只是，在他经过她的身边时，他向她所站的地方看了一眼。
半空之中，他们的目光相遇，他似乎有些疑惑，然后，他下马，站在了她的面前。她能看见他，他却看不见她，但他的心中似乎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在涌动。于是，他伸出了双手，他的双手正好摸到了她的脸。
他的手还是这么的温暖，他的脸还是这么的好看。
他没有再上马，他有些焦急的在寻找，但很可惜，他什么也没有发现。在旁边的一个老者的催促之下，他有些恋恋不舍的朝前走去。
在这一刹那，她读懂了他的内心。
她破涕为笑，原来，他依然爱她，他的心里依然有她。因为，在那道落寞的眼光中，她看到了她自己。
那个略显单薄的身影牵着白马渐渐远去，然后，两旁的人群开始四下散去。
她闭上了眼睛， 亲爱的，我身边走过很多过客，我却能听出你的脚步。
因为他们是踏著大地，而你是踏在我的心里。
你，等我~~~
她睁开了双眼，她的眼睛一片清明。
此刻，她仍然站立在山径之上。
青山依旧在，只是，何日故人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