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滚滚 -- 第三章天涯何处是为家?
孟铭其实并未走远,只是躲在桥下荒草中。
背后背着一人,他余力实已不能奔远,只有行险侥幸,以自己的性命来和对头的机智赌上一赌。
只听那罗衫少年轻叱道:“分成四路,追.”
那追来的一群人的其中一人道:“在桥下?”
罗衫少年怒道:“姓孟的又不是呆子,会在桥下等死?”
接道,衣袂带风之声,一个接着一个自桥上掠过,“噗通”一声,那条黄犬惨吠着跌入河里,想是那罗衫少年恼怒之下,竟拿狗来出气。
水花消失时,四下已再无声息,孟铭一颗心提起,又放下,还是伏身草中,动也不动。
他当真沉得住气,直到了盏茶时分,确定那些人不再回来,方自一掠而出,不奔别处,却笔直奔回自家庭院别人算准他不敢回来,他就偏要回来。
庭院依旧深寂,浓荫依旧苍碧,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只是那五具身,却又在提醒他方经惨变。
孟铭笔直奔入内室,将他爷爷放在床上,自柜中取了瓶丹药,全都灌入他爷爷嘴里。
这本是老人秘制的灵药,也不知道曾经救过多少人的性命,但此刻却救不活他自己的性命,孟铭的眼泪,直到此刻才流下来。
阳光自小窗中斜斜照进来,照在老人已发黑的脸上,他胸中还剩下最后一口气,茫然张开了眼,茫然道:“我错了么?我做错了什么?”
孟铭以身子挡住阳光,泪流满面,嘶声道:“爷爷,你老人家没有错。”
老人像是想笑,但笑容已无法在他逐渐僵硬的面上展露,他只是歪了歪嘴角,一字字道:“我没有错,你以后,莫要忘记宽容,忍耐.宽容忍耐.还有,.”语声渐渐微弱,终于什么也听不见了。
孟铭直挺挺跪倒,动也不动,泪珠就这样一滴滴沿着他面颊流下,直流了两个时辰,还没有流乾。
窗外阳光已落,室内黝黑一片。
黑暗,死寂,突然间,一阵脚步声响了起来。
这脚步声缓慢而沉重,每一脚都能踩碎人的心,这脚步声自曲廊外一声声响了过来,终于走到了门口。
门,轻经被推开孟铭还是跪在黑暗中,动也不动。
只见那人影竟自门外一步步走了进来,就像是幽灵般,还是走得那么慢,他身子纤小,脚下却似拖着千斤重物。
孟铭终于站了起来。
那人一惊,倒掠而出,退到门口,道:“你……你是什么人?”
这句话本该孟铭问他的,他却先问了出来,孟铭静静地瞧着,朦胧中只见“他”腰肢纤细,长发披散,竟是个女子。
那知这女子竟然嘶声狂呼道:“好恶贼,好毒的手段,你……你居然还敢留在这里。”
反手抽出了背后长剑,剑光闪动,发狂般扑了过来,连刺七剑。
她方才脚步那般沉重,此刻剑势却是轻灵飘忽,迅急辛辣,孟铭展动身形,避开了这一气呵成的七着杀手,沉声道:“落花剑?”
那女子怔了一怔,冷笑道:“恶贼,你居然也知道林家剑法的威名?你.”
孟铭再退数步,叹了口气,道:“我是孟铭。”
那女子又是一怔,住手,长剑落地,垂下了头,道:“孟孟大哥,老伯难道”
她一面说话,目光已随着孟铭的眼睛望到那张床上,说到这里她已依稀瞧见了床上的人,身子不由得一震,风中秋叶般颤抖起来,终于扑倒在地,放声痛哭道:“我不能相信简直不能相信.”
孟铭还是静静地瞧着她,直到她哭得声音嘶哑,突然道:“好了,我已哭够了,你说话吧。”
孟铭还是不说话,却燃起了灯,灯光照亮了她一身自麻的孝衣,孟铭这才不禁为之一霞,失声道:“林老伯难道难道也.”
那少女嘶声道:“我爹爹六天前也已被害了。”
孟铭惨然失色,道:“是是谁下的毒手?”
那少女道:“不知道我不知道”
她霍然回过了头,灯光下,只见她的面容是那么清丽,又是那么憔悴,她的眼睛虽已哭红,虽然充满了悲痛,却还是能瞪得大大的,瞧着孟铭,眼色也还是那么倔强。
她瞪着孟铭一字字道:“你奇怪么?我爹爹死了,我却不知是被谁害的,那天我出去了,等我回去时,他老人家身已寒,找们家里已没有一个活着的人。”
孟铭实在想不到这看来弱不禁风的女孩子,在经过如此惨变后,还能远自千里赶来这里,此刻竟还能说话。
在她这纤弱的身子里,竟似乎有着一颗比铁还坚强的心,孟铭长叹垂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那少女却又接道:“你奇怪么?我居然会说已哭够了,只因我委实已哭够,我已哭得不想再哭了,这一路上找已哭过六七次。”
孟铭失声道:“六七次?”
那少女道:“不错,六七次,除了你爷爷和我爹爹外,还有的望月城的墨老伯、范月门的蟹大叔、岳山山下的欧阳”
孟铭不等她说完,已耸然截口道:“他们莫非也遭了毒手?”
那少女目光茫然移向灯光,没有说话。
孟铭惊咦道:“望月城墨老伯剑势如龙,号称无敌,范月门蟹大叔霸枪灶马,少年时便已横扫江南,欧阳大叔一身轻功,更是无人能及,他们怎会遭人毒手?”
那少女悠悠道:“落花剑与形意太极掌又如何?”
孟铭垂下了头,黯然道:“不错.莫非他们竟都是被同一人所害?这人是谁?”
那少女惨声道:“只是,我并未瞧见他们的身影。”
孟铭霍然抬头,道:“既未瞧见身,怎知已死?”
那少女苦笑道:“没有人他们家里虽然没有死,却也瞧不见一个活人,每栋屋子都像是一个坟墓.你的家,和我的家也正是如此。”
孟铭默然半晌,喃喃道:“家?我们已没有家了。”
那少女目光逼视着他,忽然道:“你要去那里?”
孟铭缓缓道:“这所有的事都是件极大的阴谋,大得令人不可思议,我现在虽猜不透,但总有一天会查出来的,你若是主便这阴谋的人,要对我如何?”
那少女失声道:“斩草除根?”
孟铭惨笑道:“不错,你若是找,又当如何?”
那少女冷漠的说道:“逃.但逃向那里?”
孟铭无奈的说道:“何处安全,便去那里。”
那少女苦笑答道:“安全?你我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他就算到了你身旁,你也不会知道的,普天之下,又有何处才是安全之地?”
孟铭淡淡说道:“有一处的。”
那少女疑惑道:“是什么地方?”
孟铭冷冷说道:“天池.”
那少女失声道:“天池?如今天下武林中人,都要赶去那里.”